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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10月18日 星期三

【虐待動物有何藝術價值?──談古根漢美術館撤展爭議】

孫原和彭禹的《犬勿近》作品,因涉及動物虐待遭民眾抗議後撤展。 圖/取自change.org


10月6日,美國古根漢美術館裡,剛開展的中國當代藝術回顧展「世界劇場——1989年之後的藝術與中國」(Art and China After 1989—Theater of the World)上,留下了三個空白的空間——這三件作品由於涉及動物虐待,引發民眾抗議,美術館決定提前撤下作品。

儘管動保人士大多對此事喜聞樂見,不過在該事件的廣泛討論中,從動物角度出發的論述,卻少見於華文媒體。相對的,有不少文章批評古根漢美術館未能「捍衛藝術家表達的自由」,甚至嘲諷「以後的美術館應成立道德部門」,來暗指動保人士揮舞道德大棒,干預藝術活動的自主性。

這些作品是不是藝術,是個該開放討論的議題;而公然虐待動物,確實是公共道德及動保意識日益高漲的今日社會,所不能接受的。

美術館裡另類的「動物展演」

關於動物展演,主要意指發生在動物園、馬戲團,或者休閒農場等場所所提供的動物觀賞、表演活動。囚禁動物已限制動物天性,甚至這些活動往往強迫動物表現出違反天性的行為或危險的動作,一方面涉及動物虐待(包括動物買賣甚至走私),另一方面也向民眾傳達了錯誤的,甚或暴力、扭曲的「自然界知識」,因而近年來在東亞社會引發關注。

然而,還有一種動物展演的場所,可能令更多人意外,那就是美術館。

回顧這次古根漢展涉及虐待動物的作品,分別是孫原和彭禹的《犬勿近》(2003)、黃永砅的《世界劇場》(1993)及徐冰的《文化動物》(1994)。這三部作品過去以來經常被禁,也不是破天荒第一遭。

其中引起最大爭議的是《犬勿近》。這是一部名為行為藝術、長達七分鐘的影像紀錄。「作品」中有八隻美國比特犬,分為四組,兩兩相對,牠們被拴在跑步機上競跑,拚命想要撕咬對方,卻始終無法碰到彼此,直到精疲力竭。

——據報導,藝術家本人認為,比特犬的天性就是好鬥,因此,這樣的作品不應算是虐待動物。


▲ 孫原和彭禹的《犬勿近》錄像作品

《世界劇場》則是由黃永砅設計的空間裝置,裡面裝滿了爬行動物和昆蟲等生物,在動輒數個月的展期中,這些動物會互相吞噬,展示了藝術家所謂的「弱肉強食」的過程。由於動物隨著時間而有所減少,為了保證作品的延續性,展期內會往裝置裡不斷添加。這件作品不僅造成無數動物的死亡,這種公然展出、邀請公眾參與觀看的方式,在西方數個美術館展示時,也都曾遭到抗議而撤展。在本次古根漢展覽的開幕當天,黃永砅的作品成了一個沒有動物的「空籠子」。

最後一件作品,是作者曾為文討論過的徐冰的《文化動物》之錄像。在當年展出的現場,藝術家徐冰在公豬身上印了英文,在母豬身上印了中文書法(其實是徐冰自己創造的文字),接著對豬注射過催情劑後,徐冰將牠們置於一個堆滿了中西各種文獻的圈子裡,當眾交配。

黃永砅的《世界劇場》引發涉動物虐待的爭議。 圖/取自古根漢美術館


藝術與道德,孰輕孰重?

當動物虐待問題,是否披上了「藝術」、「文化」或是「宗教習俗」等等的外衣,就不是虐待動物了呢?

本次事件中的三件作品被撤展,顯而易見的,問題在於它們皆涉及虐待動物,並意圖公然展示(或再現)動物虐待。而非它們是否屬於藝術,或者有足夠的資格代表中國當代藝術。

作為一名觀眾,如果我們設身處地從動物的角度著想,在馬戲團的舞臺上打鬥,或是在美術館中廝殺,對牠們真的有什麼區別嗎?而對我們來說,如果所見的虐待行為相同,那麼無論是動物表演舞臺或美術館,場所的差異又有何重要性?

也許有人說,在美術館裡看到的動物展演,是藝術品味的體現。那麼自然也有人可以說,在馬戲團中觀看動物「表演(被虐待)」,也是一種藝術活動。但相信這種論述,連藝術界應該都不會同意的,因為,美術館與馬戲團自然有所差異。

因此,問題在於:

「藝術行為是否能在道德和法律的爭論或批判中,置身事外?」

在科技日新月異的今天,藝術家相較過往有更多科技運用或其它創作手段的選擇,可以更好地展現其創意及觀念,然而藝術家卻仍利用/傷害動物的方式進行創作,一旦承受輿論壓力時,再披上名為「藝術」的外衣,試圖模糊虐待動物的責任,用以規避公眾譴責,這樣的態度,除了表現藝術家對動物相關知識極其有限之外,或許也可謂是藝術家思想的貧乏,以及創作的怠惰。因此重點仍不在於作品「是不是藝術」,而是「是否有虐待動物的事實」,並且「展示了虐待」。

僅以《文化動物》為例,徐冰在一個由他制定規則的場域中,將動物強制放進一個無法表達天性的環境裡,然後把動物經人工施為後(打針),其不可抗拒的行為表現,加以局部性放大,再謊稱是設置了一個令生物或生命的特質顯現的場合。

這樣的設計,實與一般展演強迫動物忍受飢餓、鞭打或用火驚嚇等,在長期的高強度(虐待式)訓練上,令動物作出取悅觀眾的動作——動物奇觀——沒有什麼差異。

站在促進文化和藝術的意義上,與其看豬交配,是不是我們更該將目光轉向那些看豬交配的人呢?於此,更無需討論展示了動物之間的廝殺(包括人殺戮動物)場面,那些無數的「藝術」作品了。

在法律的缺位、置身於道德之外的藝術創作、失格失職的美術館和策展人等,所共構出來的當代語境中,無怪乎動保人士只能依賴線上連署、線下陳抗的公民參與手段了。

在展出的現場,藝術家徐冰在公豬身上印了英文,在母豬身上印了中文書法,接著對豬注射過催情劑後,當眾交配。 圖/取自Busan Biennale
撤展始末:美術館轉移焦點

本次事件的話題延燒,始於今年九月。根據報導,這次在網站Change.org上有超過79.1萬人簽名,希望古根漢在開展前撤下《世界劇場》等三件作品。在動保支持者慶祝勝利之餘,更值得關注的,卻是國際傳媒、藝評人,以及中國藝術界,對古根漢舉措的諸多批評。

在世界知名的美術館展出,被認可為中國當代藝術代表性的作品,無疑是對藝術家的一大肯定。籌畫活動的策展人和美術館,理應都是以一種謹慎和嚴肅的專業態度來對待此次回顧展。實際上,美術館方面曾一度堅持展出,數日之後,卻改弦更張決定撤展。其官方聲明很值得注意:

雖然這些作品已經在亞洲,歐洲和美國其他地方的美術館中展示過,但來自社會上露骨的和不斷重複的暴力威脅讓古根漢不得不做出這樣的決定。

「暴力威脅」?這樣的陳述似乎頗為嚴重,不禁令人想問,是否真是如此?又,是什麼樣程度的「暴力威脅」?

美術館的聲明指出,「出於對員工、遊客以及參展藝術家的安全考慮」而決定撤展。這樣的聲明,除狡猾地規避了藝術和倫理的爭議問題外,更將責任推卸到「動保人士」身上,甚至暗指動保人感情用事、訴諸暴力、干預藝術活動;最後,美術館亦羞於捍衛自身策展的「專業性」。

更何況,訴諸暴力與虐待問題作為手段的,不正是藝術家及與之共謀的美術館嗎?若是美術館方面真的有足夠的底氣說服公眾,進行一場關於「藝術」和「公共道德」之間的對話,未必不是一堂難得的公民教育課。然而,事件的演變卻是,「當賊的喊捉賊」,無怪乎古根漢在「動保人士」及「藝術界」得到兩面皆不討好的結果。

古根漢美術館以「安全考慮」為由決定撤展,這樣的聲明,狡猾地規避了藝術和倫理的爭議問題。 圖/取自古根漢美術館


美術館成立「道德部門」,有何不可?

筆者亦有數次抗議大型美術館或藝術展演虐待動物的經驗。從知名的威尼斯雙年展到台北市立美術館,這些個人式的抗議,無論是以現場反應或是寫信投訴的方式,不是石沉大海,就是得到館方或藝術家荒腔走板的回應。

在古根漢撤展事件中,我們該注意的是,無論眾多的美術館是公家單位,或是知名的私人營運場所,它們都是一種權力象徵,以少數人的權威定義了「何為藝術」。在這種體制之中,作為一般的個體民眾往往深感無力。面對動物受虐有不忍之心、看到弱者無力反抗而產生的悲憫之情、由於反感恃強凌弱而生成的正義感,公眾如不能利用連署、陳抗等方式結合力量,何能與「藝術殿堂」抗衡?


一篇名為〈世界劇場風波之後 博物館是否需要道德部門?〉的文章中,作者寫道:

大型博物館這麼做(撤展)的原因在於它們的道德部門對其舉辦前衛展覽發出警告。而那些小型博物館這樣做的原因則在於它們缺乏道德部門,所以對其自身的脆弱性具有高度意識。
文章中的部分觀點,分析了古根漢此次的撤展動機,但是,卻沒有深入藝術與道德問題之間的討論,偏離了事件爭議的核心,相當可惜。

諷刺的是,根據報導,抗議此次虐待動物作品展出的連署人數,達79.1萬人——「這個數字甚至是(本次展覽)策展人孟璐,於2008年在古根漢破紀錄的蔡國強展覽整個展期參觀人數的兩倍之多。」

於此,如果美術館對公眾的道德共識,不具有敏感性或判斷力,也不具備領導討論藝術與道德問題的能力,也許,我們確實不應反對美術館成立「道德部門」,對作品的道德爭議進行探討。

動物倡議:站在最弱勢者的立場

無論是這次撤展事件,或是在其他動物展演場所或廣義的人類社會中,動物(而不是藝術家或藝術界)才是真正的弱勢群體。在道德辯論之中,人們有責任去保障最弱勢者的權益,站在捍衛牠們的立場。

論及本次事件的歷史根源,不得不回到中國當代藝術作品中,關於動物再現的時空背景。筆者曾於討論中國當代藝術的〈「回到身體」,或者「對肉身的輕賤」——行為藝術中的身體和生命觀〉認為:

藝術家對於動物的施暴,更像是一次社會對個體壓迫的翻版或變奏。既得利益者對異端或『非我族類』的迫害,在人與人、人與動物的層層關係上進行著不可言說卻行之無礙的實踐。

如今看來,這三件被撤展的作品,在一定程度上,也許確實具有那個年代殘酷的代表性。但是,這種代表性的意義,是歷史與社會學面向上的意義,而非美學中值得被捍衛的價值。

古根漢美術館決定取消《世界劇場》的展出後,黃永砅用了一個航空嘔吐袋寫下他的回應:

這件作品產生於西方,並被禁查於西方,這就是我今天所面臨的全球化語境。

然而,在作者看來正好相反,黃永砅何不加以反省,他所謂的全球化語境如何一致地反對他展出?期許有朝一日他能發覺,是人類面對動物議題日漸形成的道德共識,無法忍受以「藝術」之名,合理化任何傷害、虐待、踐踏動物與人類尊嚴的動物展演。
黃永砅何不加以反省,他所謂的全球化語境如何一致地反對他的展出?藝術不該合理化任何虐待動物的行為,包含美術館的展演。 圖/路透社
文章轉載自鳴人堂時事觀察2017/10/18


2017年9月28日 星期四

【「回到身體」,或者「對肉身的輕賤」】——行為藝術中的身體和生命觀

「行為藝術在中國大致經歷三個演化階段:包紮階段、影像階段和生態階段。這三個階段從身體的儀式化斜穿出轟動一時的畜禽媒介運動—--以動物祭壇為肇端而以『食人』和『吃屎』為極端的暴力醜學。」——島子

自八〇年代初期開始的中國當代行為藝術,因其嘗試突破經典藝術的範疇,以及介入現實社會的意圖而引人注目。同時期開始,行為藝術中關於「身體」的大膽使用和討論,多次挑戰了社會大眾的倫理底限,引發諸多爭議。處於社會和藝術界之雙重邊緣的行為藝術家們,經常以自已的身體作為藝術行為的實施對象,同樣地,也將人類屍體、非人類的動物活體/屍體作為「作品」的素材使用。

楊盅在《僅僅是思維方式的衝突嗎?中國行為藝術正走向極端和癡迷》一文中寫道:「如果說80年代後期以包裹自己為主要特徵的行為方式,通過類如長城、圓明園、明陵這些具有特殊歷史文化價值的場所的呼應,一般還能表現出一些文化上的反省的現實意義。那麼到90年代中期以自虐的形式所表現出的視覺上的刺激而引發對所謂『生存感覺』的思考時,人們已經難以用正常的思維和習慣的方式去理解行為藝術。」

從身體的回歸開始 

說到躺在牛腹中的感覺,吳高鐘說:「動物的肉體緊貼著我,這種感覺很特殊,以前從母體中出來是不自覺的,今天我又回到肚子裡去了。」……對於吳高鐘的作品,此次行為藝術展策劃人顧振清的解釋是「講述人與動物的相互孕生相互依存的關係」。

魯虹和孫振華在《異化的肉身—中國行為藝術》一書的序言寫道,從歷史的角度出發,「行為藝術通過現場表演來傳達思想,於人類並不陌生,它已經有很長時間的傳統了。」然而,單就百年內的中國歷史來看,社會文化對人類身體的約束是幾乎無所不在的。清代女性的纏足和男性的剃髮留辮、穿衣打扮等外在形象的約束,都是人類將同類社會化、文化化的一種制約表現。在毛澤東時代,國家美學強調人的精神面貌的「高大全」,個體的獨特性和身體感在集體主義下遭到扭曲。對身體的打壓所造成的反效果,無形中促成行為藝術進入中國後逐漸受到藝術家青睞的原因之一。在當代的行為藝術中,藝術家更常以自身半裸或全裸的方式進行關於身體和環境關係的種種試探,嘗試各式對禁忌的挑釁。

可以說,行為藝術中對「回歸身體」的重視,是一種必然的表現。然而,從另一個方面來看,行為藝術中的「身體」仍逃不過作為一個社會化產物的命運:它是被物質文明和人類的精神遺產所滋養的,是當下人類對自然資源予取予奪的結果,是以物欲的釋放所成就的肉身。

在行為藝術中,一方面,人作為物理性的存在,希望在行為和倫理、與他者交會的邊界上進行種種試探;另一方面,藝術家們希望卻永難達到的目標,是挑戰精神和物質(身體)的分割可能。

以極具爭議性的藝術家朱昱的行為藝術《植皮》(2000年)為例。朱昱在醫護人員的協助下,將自己的一塊皮膚移植到一隻已死的豬身上,他自稱在討論「人作為肉體生命,在一定程度上的殘缺,不能阻止人的精神生命在歷史中的延續……人生的意義,不在於肉體生命的的生存延續,而在於文化生命的歷史性積澱。」可以說,藝術家的身體在行為表演中,既是被突出的、帶入場中的,卻也可能是為了強調在身體之內(之外)的精神面向。「身體」的存在現實,反證了「精神」的不可觸及。

但是,行為藝術中的身體,猶如上例《植皮》一般,並非不可侵犯的神聖物,反之,身體在當代行為藝術中,藝術家們多次以對自身造成傷害、放血等等行為來達成他們的目標。所謂的「身體的回歸」,更常被作為一種純物質性的利用,而這種行為本身,卻是想要挑戰藝術家和參與者的身心承受能力。

走向對生命的否定

難道非得以「吃人」的行為才能去批判社會中「吃人」的現象嗎。圖為朱昱,《食人》(2000年)

2000年,由粟憲庭策展的《對傷害的迷戀》行為藝術展演在中央美術學院登場。在這個以「藝術」為名的場域裡,藝術家以人類和動物的屍體進行表演。策展人說,「藝術家實際上給這個社會提供了一個感覺,這個感覺是難以用別的語言表達的」,「這種感覺就是一種狠勁,一種恨的情緒,一種心疼的感覺……這個社會存在的一種很恐懼的東西,一種讓人受不了的氣氛,造成我們要表達內心的積鬱、恐慌、無奈、憤懣、無聊,它撞擊我們的心靈而使我們疼痛難耐,只有通過這種極端的材料把它表達出來。」

這種來源於「難以忍耐」的生命感受,在行為藝術發生的當下,卻給當事人一種「極端無聊」的感受。粟憲庭說道,「他(朱昱)說他當時有一種極端無聊的感覺。他最後把自己身上的那塊鮮活的皮膚縫到豬肉上,等於讓人真實的感到,這個世界上實際上充斥著一種類似把有生命的皮植在豬肉上的那種無聊,以及對這種無法逃避的無聊的恐慌和疼痛。」

在這種可以說是極度無聊也缺乏意義的行為背後,帶有著一股對社會的強烈不滿和憤恨。而在這些行為中,無法也不可能作為主體的動物身體和生命,則一慣地被當作素材使用。動物因為有著與人共通的動物性,而被屢屢作為隱喻或象徵,但也因正其「非人」而使得藝術家能在沒有法律和道德約束的情況下,將動物生命當作可隨意宰製的物品,而不是一個道德對象。藝術家對於動物的施暴,更像是一次社會對個體壓迫的翻版或變奏。既得利益者對異端或「非我族類」的迫害,在人與人、人與動物的層層關係上進行著不可言說卻行之無礙的實踐。

藝術家的體驗成了唯一的意義
 
在余極的《尤物之吻》(2000年)行為中,坐在一透明玻璃箱中的藝術家和千隻小鶏共處,余極一一以嘴銜起小鶏,再把小鶏吐到玻璃箱外頭。評論者查常平說「實施現場導致許多小鶏的死亡,但藝術家與鶏的親吻,還是內含著一種愛的初始觀念。」
以吳高鐘的《五月二十八日誕辰》為例。他租來一頭剛被宰殺的大水牛,「剖肚取髒,牛腹內外撒上玫瑰花,赤身蜷縮躺入腹內,由助手縫合牛腹。他在其中轉身撫摸近十分鐘,再奮力推開牛腹,站在牛體上,將腹內玫瑰花撒向天空…」。和大多數利用動物屍體進行表演的藝術家一般,吳高鐘在和動物的「親密接觸」中體驗或想像著一種關於原初生命體的感受。動物本來應是和人一樣是有心跳、會呼吸、有知覺、有情感,還有著社交行為的生命,但在行為藝術中,動物的生和死不會被過問,反之,藝術家的體驗成了唯一的意義。 

作為行為藝術家的人類,在面對作為素材的動物時,每每犯下的謬誤是:一方面,動物身體與人類(藝術家)共同分享著動物生命的特質,所以藝術家在行為藝術中利用與動物身體的「互動」關係,或是以動物生命的形態作為人類生命的隱喻,是一種非常便利的方式;但是另一方面,在冠以「藝術」之名的行為中,動物的身體是可以輕易地被擺弄或污辱的,生命在此並非不可褻瀆,反之,對生命的輕賤正可透過這種方式為所欲為,人與其他動物的區別顯得涇渭分明。當行為藝術家在探索「自由」的界限時,即使美其名為一種對他者或環境、生態的關懷,實際上不過是張顯著一種以自我為中心的態度。此類行為藝術正因其無目的、無意義的表現,使其自身空洞化和虛無化,以吸引了在功利主義當道的觀者好奇,評議者借之亦可無限度地進行各種詮釋和想像性讀解。

無所謂而為的身體,淡漠的生命觀

無論是人類或是動物的身體,都大量地出現在行為藝術發生的場合,這樣的現象既是當代藝術家對於現實和歷史的反擊或焦慮,在另一方面,又映照出當代人對於既存生命的普遍態度。圖為孫原和彭禹的「裝置作品」《安全島》(2003年)
 除卻行為藝術中的自殘行為以後,一旦藝術家的行為涉及使用他人身體或屍體之時,行為藝術成為具有攻擊性的社會行為。多位藝術家曾在行為藝術的現場殺害動物,朱昱更是在《食人》(2000年)中拿死胎作晚餐,堪比社會新聞。藝術家以參與暴力的方式來批判暴力,難以站得住腳。以暴制暴在大多數情況下,不過是一種同流合污的行為,並未對事物的本質進行思考。批評者彭德便認為,「他們的瘋狂可能讓他們的勇敢不值一提,甚至成為惡的力量。」


在一個題為《文化動物》(1993年)的展覽中,徐冰在公豬身上印上英文,在母豬身上印上中文,並在注射過催情劑後,將它們置身於一個堆滿了中西各種文獻的圈子裡當眾交配。--藝術家在一個由他制定規則的場域中,將動物強制移送到一個無法表達天性的環境裡,把動物經人工施為後不可抗拒的行為表現加以局部性放大,謊稱是設置了一個令生物或生命的特質顯現的場合。

與其說九〇年代起一系列的行為藝術中,人類和其他動物身體的在場感,是表現了站在集體主義之外的個體對自身完整的存在感的掌控,是個人意志的舒展和強調,不如說,更像是一場脫離社會語境後陷入囈語的個人秀。站在社會邊緣的行為藝術家,在一系列的對身體或生命的戕害行為之後,留存下來的只是他們曾經在場的事實,還有盛及一時的虛無感和死亡意象,而這恰好盡顯了當下人類社會對待生命的淡漠態度和對社會問題的無知,以及在對自由進行謳歌的背後,一種獨我論的普遍現象。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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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本文首次發表於臺灣《兩岸犇報》

2:






2017年9月22日 星期五

【青春名人堂】阿潑/移動

【阿潑 專欄】


(圖片來源:pixabay.com)

2017/09/22 09:56:41 聯合報 今日登場/阿潑


祖輩遷移到非洲中部海岸的印度裔商人沙林,接手了一個內陸的雜貨店鋪,和當地的土著做生意。此時是後殖民時代,非洲國家紛紛獨立,歐洲人剝奪諸多資源後撤退,留下許多爛攤子,只剩部落之間混戰,孤立無知和貧窮。沙林在往內陸走的過程中開始想像:「以前曾經有一群群奴隸,從事過相同的旅程……奴隸們都鬆了一口氣,乖乖被押送到船上,飄洋過海,前往他們的新家。」

這個從沙林的視角,敘述後殖民時代殘酷命運的故事,來自於印度裔英國作家奈波爾的《大河灣》。在他的筆下,沙林並不清楚祖輩何時遷到非洲,他們家連家譜都沒有,祖父卻告訴他們,在一次世界大戰前,曾把一船奴隸當作橡膠運出非洲。

地理大發現乃至工業革命開始,伴隨著歐洲列強殖民擴張的歷史。曾經北走的歐洲人轉而回到非洲,強取這塊古老大陸的資源,並將這些未曾離開的非洲人,如同牲畜一般買賣運送到世界各地,成為奴隸。他們不是自己走出非洲,而是被交易出非洲。可能不願,或者半志願。

奈波爾的祖輩也有類似的命運:外祖父以契約勞工的身分移居到加勒比海地區的千里達,成為該地諸多移工之一。他在知名的尋根遊記《幽暗國度》中,形容外祖父的遠行:「我外祖父從老家的村莊出發,走好幾個鐘頭的路……而今,印度只存在於我們家的一些器物中。」

在許多華人書寫的史料和文學作品裡,也發現類似的遷移足跡,如中國旅外作家張翎在《金山》中勾畫出中國苦力如何窩在船艙到太平洋的另一岸謀生,換取故鄉親人的好日子,他們在彼岸辛勤工作,歷經排華運動等苦難,最後落葉歸根於他土。翻譯奈波爾諸多作品的李永平,出生於婆羅洲砂勞越,他的祖先離開中國遷移到婆羅洲,而他卻離開撫育他、刺激他創作的雨林大河,轉成另一個文化的祖國,但在這條淡水河前,他也屢屢想念家鄉大河,在這個繁華的城市書寫他的記憶。

這些移民、移工的後代,遷就自己的命運後,以不同身分、尊嚴和姿態在他鄉生根、發芽,並攪動著社會和時代,他們或許再一次離開、出走,留學工作移民婚嫁,在這個所謂全球化的社會中移動而後發聲。百萬年前,遷移就是人類的本能。然而,在跨越國界之間,在移動之後,心中所激盪出來的萬般滋味,凝結後的不僅是苦甜的矛盾,或者還有最清澈的自我認同:我來自哪裡,我是誰。而我們又是誰。



2017年9月11日 星期一

【人無差別】

圖片取自網路資源


文/阿潑

我對人類的衝突很是困惑,但對露西故事的追索,某種程度拯救了我:披頭四的歌曲仍風靡世界的1974年,美國古人類學家在衣索比亞發現了一具半完整的人骨化石。這一夜,帶著迷幻藥意涵的〈鑽石天空的露西〉(Lucy in the Sky with Diamonds)成為這個聚集世界各地考古團隊的東非大縱谷內歡慶的背景,這位風姿深藏地底三百二十萬年的婦人,於是被命名「露西」。日後,人們充滿感情地稱呼她「人類共同的母親」。

這個埋著露西的東非大裂谷,包藏著千萬年的人類初始遺跡。但今日,我們只能記住內戰和饑荒,一片黑色大地。我們以為,非洲很遠,但從台灣跨過歐亞大陸直下紅海到東非,年輕島嶼和古老大陸有個各自地質故事,卻微妙相關--東非大裂谷在三千萬年前受地殼斷裂運動影響,因阿拉伯古陸塊分離的大陸漂流運動而成形,大幅度的錯動,劃出紅海,分離阿拉伯半島和非洲大陸,邊緣則形成了一個與台灣如同鏡像的馬達加斯加島。2001年文明的衝突或許起於這一段人類起源搖籃的斷裂基因。當人類走出黑色大陸走出紅海,出了衣索比亞出了埃及,口傳神話成為信仰,一代一代傳下的是「分離」。朝東西南北各方位遠去,人類生物基因和文化DNA受環境改變,差異日漸明顯,高鼻子黑矮人金頭髮黃皮膚,但還是極為接近的基因庫跟特徵,稱為智人(Homo sapiens)。

科學家證明演化是讓物種生存下去的原因,物競天擇之間,物種需透過不同基因的混合或突變,以多樣生物性應對環境的變異。數千年來,人類的殺伐敵對衝突,不論訴諸血統或文明,都忘了祖先的出走,遠去建立家園,為的是適應生存環境,基因庫和生活方式日漸變化,借著不同族群的交合,適應天擇適應演化,後代再往外出走,世界於是開拓,至今。

因為傲慢為了競爭,人類分出敵我族群部落社會國家,甚至信仰宗教傳說和意識形態認同,在世界的撞球場上,藍的綠的紅的各自碰撞,撞成了一桌球局,像是各自分離卻非得同時構成。於是,東非大裂谷這道地球上最美麗的傷痕,孕育著人類的起源,也預示著人類將往自己的骨血裡自殘。所謂的種族優越論,所謂的文明的衝突。

於是,如果我們追尋緣起,那些分歧漸漸收攏,最後就像人類學家史均傑(Christopher Stringer)說的,「在膚色之下,我們都是非洲人。」他的說法一如古羅馬時代一個非洲人特蘭斯(Terence):「我是人,所以我認為人類的一切對我來說都不具任何差異性。」那麼,何來高低優劣,何必衝突?

文章轉載自聯合報【青春名人堂】2017/09/08

2017年9月6日 星期三

【「我怕狗,請抓走好嗎?」──談校園犬隻的再思考】

(圖片來源:wikimedia)


作者:郭子維(國立東華大學華文系碩士生)

今年六月,發生了兩件與大學校園犬隻有關的新聞。

其一是在文化大學。由於陽明山流浪狗增多,連帶文化大學校內也出現不少流浪狗追逐人車的事件。新北市動保處表示,犬隻增多的原因,有一大部份是來自民眾的棄養。

即使文化大學的社團「尊重生命社」已盡力照護犬隻,甚至自籌經費替狗施打疫苗與結紮,但依然難以完全掌握犬隻的狀況。於是當人狗產生衝突時,「尊重生命社」便成了學生與居民的眾矢之的。

另外一件事發生在屏東大學內。校方為捕捉闖進室內的校狗「小狼」,使小狼情急之下,從高樓一躍而下,墜樓身亡。

校方對此表示,「由於小狼進入建築物,並有傷害人的行為,不得已才派人追趕,希望將其引導到室外,造成意外與悲劇,並非學校的本意」。但有學生認為,「莫非沒有更好的辦法?」正因校方使用網子、軟管等進行捕捉的方式過於粗糙,才導致小狼過度驚嚇。

以上兩起事件,都是校園裡犬隻與人發生衝突的個案。雖然近年來,有越來越多的中小學,將「校園犬」視為將浪狗納入校園的可行方案;也有不少校犬已融入教學之中,成為學生生命教育的正面案例,但校園犬的問題,仍不時引起爭議。

尤其在大學,校地面積多半較大、且屬半開放空間,雖目前多數學校皆有學生社團擔負起照顧校園內犬隻的責任,但衝突還是無以杜絕。「校園中應該容納狗的存在嗎?」似乎始終是個難解的課題。

東華大學:為人狗衝突舉辦公聽會

以筆者就讀的東華大學為例。東華一如多數大學,有學生自發組成的「敖屋福利社」,是個長期關注校狗,並照護、追蹤犬隻的社團。可是持續進入校園半開放空間的犬隻、甚至被民眾刻意帶至校園棄置的幼犬,都一再加劇社團的壓力。

此外,由於狗在校園自由行動,亦無法避免犬隻結群,狗群並隨機盤據某個校園區域,當陌生人車經過時,往往就會本能地追逐甚至嚙咬。每當發生這類事情,社團就成了首當其衝被指摘或究責的對象。

因此,針對流浪狗問題造成的紛擾,東華在五月左右曾發布公告信,徵求各方對此問題提出意見。學校想兼顧各方的聲音當然立意良善,但是否如此一來就真能找出一個多數人都接受的交集呢?

這件事直至七月中旬的暑假之際,東華大學針對校園犬隻問題舉辦了公聽會,並訂出了《十一點草案》。

然內容值得注意的是,草案中強調犬隻若「行為偏差」,將得以聯絡鄉公所「捕捉移置」。這裡所謂的行為偏差,意指前述犬隻追逐甚至咬傷路人。但如何來定義「追逐」與「移置」的標準?例如只要有人對狗心生恐懼,就可聲稱「被人恐懼的狗」符合行為偏差嗎?後續顯然仍有許多共識有待建立。

此事令人不禁思考,或許我們該反問的是,是否應將「狗該不該在校園」的討論,推至「狗在校園的行為算不算偏差」上?而這個問題,會不會終究只是人們以自我為中心的直覺反應?


我們想要的是「共享」還是「獨佔」的空間?

在校園與狗之間,社會與動物之間,甚至文明與自然之間,關鍵其實再再都是「人是否願意將倫理思考,延伸到人以外之事物的問題」。

被譽為美國生態保護之父的李奧帕德,曾非常尖銳地提出:「任何保全環境多樣與美的措施,都是對的;反之任何傷害了環境物種與土地的措施,都是錯的。」

李奧帕德超越時代價值觀所下的豪語,無疑宣示了實踐的困難,但這背後對人們所做出的提問,才是真正的重點──「過去人類獨佔這個世界,此刻是否願意共享這個世界?」

延伸至社會,或校園驅逐浪狗事件,我們是否亦能做出同樣的提問──「我們是要建立只有『人』的校園?還是願意嘗試共享空間?」

「共享空間」這件事,會使以往獨佔空間的人們,有「被剝奪」的不悅感。因此每個人都可以拿怕狗、以及擔心遭狗傷害等事由,來做為捕捉或驅逐校園犬隻最有利的說詞。

無庸置疑的,這種包裝著理性的說詞、全然以捕捉與撲殺做為單一解決的方式,實際上終究是人們對付無力違抗自己的對象,認為只要將之棄至看不見的地方,就「了事」了、「問題便不再存在了」的直覺反應。

不論是社會或者校園,解決流浪動物這個讓人「恐懼、厭惡的事物」,絕非特定群體(例如學生社團)的責任,也並非單靠驅逐就能完滿。只想驅逐的直覺反應,忽視了我們身為人的智慧與力量,拒絕了共享世界的可能性,也忽視了犬隻驅逐後的種種問題。

例如許多人認為,捕捉犬隻與安樂死未必是錯誤的,社會本身就該有不同的單位與專業解決問題。但諷刺的是,此刻政府或民間的動物收容機構,不論環境、資源,都仍有許多困境亟待改善,亦是不爭的事實。那些無法獲得改善的難題背後,是否正是我們習於對厭惡的事物眼不見為淨、最好與己無干所造成的?這是每個人都須反思的問題。

近年來,人們透過許多社會運動,逐漸體會到政治並非特定族群的責任,而是公民的責任;同樣的,動物權利的追求,亦不該只是動保人士的責任,而是所有公民都有責任將倫理拓展至人以外的生命。

更重要的是,所有人都該體認到,公共空間不是人所獨有的空間。儘管捕狗與驅逐曾是多數人的選項,但會不會有一天,我們可以如李奧帕德所說的,將那些我們所厭惡恐懼的事物,也視為環境的多樣與美?

或許這樣的期待只是虛妄,但如果世界終將被水泥覆蓋,能否讓我們在水泥乾涸死去之前,留下最後幾步的足跡……

(圖片來源:郭子維拍攝)

(文章經作者同意,轉載自動物當代思潮奇摩專欄)

2017年8月18日 星期五

【世界素食運動快速成長的背景因素】

文/房曼琪

在一般人的印象中,食品廣告裡的乳牛們,徜徉在柔軟的青草地上,沐浴和風與陽光。事實上,這樣的場景只出現在半世紀前的畜牧農場。二次大戰後及至五十年代,小規模的畜牧尚未被工業化,生產量有限,人們消耗來自動物的食品亦有節制。自從六十年代中期,傳統畜牧被龐大的集約養殖企業壟斷,動物通通被關進工廠式的水泥 鋼鐵囚牢,從此消失在人們的視野中。畜牧轉型致使生產量倍增,等於是鼓勵民眾偏向乳肉產品。剝削性的經濟制度與社會上普遍的食肉習性( 每年全世界人口要吃掉70億個農場動物 )(1),牽連到相當緊迫的道德議題。非同於五十年代,今日大家每天吃喝享受的肉類、乳酪、雞蛋、速食店廉價漢堡,有99%是來自密封式農場裡的動物。密集養殖企業 ( intensive factory farming ) 可說是與納粹集中營制同出一轍。污穢的工廠裡,排列着上萬個和你、我、他一樣會恐懼、會痛、會生病、嗅覺敏感的有情生命 ( 要知道豬的嗅覺要比人類高出二千倍)。

圖片取自網路資源
大多數的人關懷家庭寵物或野生動物,而對被標籤為食品的豬、牛、雞等,一生在毒氣中 ( methane, ammonia, hydrogen sulfide... ) 苟延殘喘的事實却無動於衷。這是因為肉食文化將原本屬意識生命的範疇,轉換為與己無關痛癢的,如牛排、火腿、炸雞等等食品範疇。如此,良心上瞬間的不安隨即被個人的嗜肉癖 ( carnism ) 取而代之,似乎就不會涉及道德問題。掌控經濟的畜牧財團,特地僱用政策遊說者來協助通過與己有利的法案,壓制抗議聲浪,並以不實的宣傳來誤導消費者。正因為此,草根「素食運動」 ( The vegan movement ) 應運而起,可說是歷史上最澈底的社會正義運動(2)。此運動在 1944年由英國「維根社會」 ( Vegan Society ) 發起,再早可追溯到 1806年,浪漫詩人雪萊( Percy Bysshe Shelley ) 公開反對食用雞蛋和牛奶。當年「維根社會」只有25個會員,七十年後,英、美、德、法各有上百萬的素食人口。該會對「維根主義」( veganism, 即全素生活 ) 所下的定義是「個人在衣食住行各方面不用任何動物產品」,其所關切的對象是天地眾生。「 vegan」通常是指純素飲食者 。

十年前,在一般社交場面,「素食」還只是一個冷門的邊緣話題,曾幾何時,在這幾年來已經是人們熟悉的字眼。根據Google 搜索引擎,2015年有關「素食」( vegan ) 的搜索比2014年增加了32%,及至2016年,短短十二個月內已增加到90%。由此可見素食觀念已融入主流意識。此運動的主要成員是新世代青年 ( millennial,出生在1980 -2000 年之間)。舉例來說,筆者居住的小城有一所文哲學院( Saint John's College ),學生來自美國各州,校方尊重大家的建議,每日供應的三餐以有機素食為主。目前,尤其是在德國、英國、美國,素食人口不斷增加,大多數在34歲以下。2006年,英國素食人口為150,000,目前已增加了 350% 。在台灣由青少年帶動的素食運動( 有別於佛教的素食傳統 ) 在國際上亦令人矚目(3)。各地素食組織如雨後春筍,例如「天下無肉」、「够維根」、「純素30天」、「食物知情權」、「動物陣線」等。他們朝氣蓬勃,勇於面對事實,向社會揭露集約農場的惡劣狀況,以身作則來推行素食社教。其中,「台灣素食營養學會」還熱心提供詳盡的素食營養知識,幫助民眾解除對純素飲食的疑慮,可見新世代對肉食危機與未來地球存續的關切。

圖片來自 PETA
素食運動是解放動物直接行動最重要的一環。本文主要是分析性的報導此運動快速成長所涉及幾個主要的社會文化因素 :  

 1. 媒體及網路曝光 : 通過網路資訊及臉書轉載,揭發被嚴密封鎖動物集中營的內幕(4)。舉例來說,牛奶飲料的背後事實是將牛母親當作生產牛奶的「機器」( milk machine ) ,被迫重複人工受孕,長年忍受生理 ( 不斷受孕 ) 與心理上 ( 愛子被劫走 ) 的痛苦。小牛出生兩天之後,四肢尚未站穩,即被迫離開母親,沒有母奶中的抗體和蛋白質,許多小牛因腹瀉而死亡,這只不過是集約農場中的一景。素食運動就是要將其惡行公諸於世,使人們認清事實,作為當前經濟體制主軸的企業,其謀利手段是對億萬生靈的迫害及大屠殺( 例如豬,每小時殺一千個,如此怎麼可能談的上人道屠宰? )。許多人在了解真相之後,放棄原來的飲食習慣,以行動來抵制。大型連鎖商家如 McDonald 與 Walmart,由於媒體的負面報導 ,已承諾其銷售的雞蛋和乳肉品將來自非牢籠制的批發商。

2. 動物解放陣線高效率的運作 : 例如「憫惜動物」( Mercy For Animals )( 5)是美國保衛農業動物高效率的行動組織。該會人才薈萃,包括法律顧問、策略企劃、實地調查、媒體連絡、研究、出版、教育、社區及校園素食推行活動,大家分工合作,採用多管道行動來實現動保理念。其運作範圍包括北美、南美、中國、印度 ( 人口密度最高的 ) 。創辦人 Peter Roberts原先曾經營生產牛奶的畜牧業,後來放下屠刀,誓願行菩薩道。多年來,該組織經常潛入集約農場,進行實地偵查、錄影,揭發了不 少虐待動物的案件,並督促國會增修動保法政策。其他如 Compassion in World Farming, Farm Animal Reform Movement, Farm Sanctuary, The Humane Farming Association, PETA, HSUS等組織,也再接再厲,除了加強教育民眾戒除嗜肉癖,還向立法院及養殖業交涉,以促進制度上的改善。

3. 綠色運動( The green movement ) 的助陣 : 為了比較一般人的飲食習慣與溫室效應之間的因果關聯,牛津大學 的一項研究 (Oxford Martin School study) 是大致將飲食行為分為偏肉的、半素食的 (包括蛋及乳品)、純素的。研究結論是純素飲食是解決地球暖化最有效的途徑。事實證明,遍佈在歐、美、亞的集約農場已經威脅到整個生態系統(6)。譬如,生產牛肉必須要消耗大量的水、糧食,更是對土壤、雨林的威脅 ( 世界最大的亞馬遜雨林有 91% 已遭破壞 ),而生產豬肉和雞肉的廢水排放,導致水源、河流、沿海地區的污染。聯合國的環境計劃  ( United Nations Environment Program ) 早已在 2010要求各國減少乳肉品的消耗  (7)。科學界亦慎重警告,來自人為的活動,特別是動物養殖過程中排出的氧化亞氮及甲烷氣是造成溫室氣體效應及氣候變遷的惡性因素,高居第二位 (raising animals for food is one of the top two or three most significant contributors to the most serious environmental problems)。其所排放的氨氣是形成酸雨的主因  ( acid-rain-causing ammonia ),將整個生態環境酸性化 ( acidification of the whole eco system ) (8)。又,工廠化密集生產必須使用大量抗生素才能控制動物之間互相傳染的疾病 (如呼吸道、消化道等病症),也等於是增强病菌的抗藥性,可經由土壤、空氣和地下水等傳播,造成惡性循環。面對日益嚴重的環境危機,環保與動保人士為了共同目標,聯袂推行素食。兩者在性質上比較起來,解放動物的素食運動,目的是要突破人們吃肉心理的防禦機智,在政治上反對大資本企業與政客的串連,苟同其對豬、牛、雞等不人道的處置,而綠色環保是在肯定素食為低碳的「永續食物」( sustainable food )。氣候素食者 ( climate vegan ) 所關心的是生態的衰竭。

4. 學術界的探討 : 七十年代關心動物倫理 ( animal ethics ) 的學者屈指可數,其中比較知名的是彼得辛格。近幾年來,哲學、動物及法律學者紛紛發表相關論文及著作。美國大學 如NYU, Washington University, Michigan, Colorado State University, Wesleyan University, 加拿大的 Brock University 等,增設了動物研究課程 ( animal studies 或 animal critical studies) (9),內容多樣而豐富,包括動物與人的關係 、動物在人類社會扮演的角色、動物權及社會正義 ( 人類對動物的道德義務  )、動物法律地位、動物道德權等議題。基本上是從新審視哲學與倫理學中潛在的物種族歧視  ( speciesism ),可見動物權理念已受到學術界的重視。比較明顯的例子如當代法國大哲德西達 ( Jacques Derrida ) 將動物議題引進歐陸哲學,質疑人類中心 ( anthropocentrism) 的思考模式,並追溯、分析導致道德斷層的「生命階級觀」的歷史背景,目的是要拆除傳統哲學的二元論,因為人與非人動物( nonhuman animals ) 不平等的對峙關係,等於是在默許以雙重標準來合理化對非人生命的剝削,這是為什麼一般人對動物集中營的駭人現象漠不關心。既然動物天賦有自由權,亦具獨特的「人格性」( personhood ),同樣能意識、經驗到自身的遭遇和處境,那麼為什麼道德考量只及於人? 如此從哲學良心的思辨來依理推論,切入一個公正、合情合理的生命價值思考層面,例如史懷哲的普遍倫理 ( universal ethics ) 概念。最重要的是動物倫理提供了「動物非私有財產」的邏輯論證。

5. 國際消費趨勢 : 歐美一般超級市場及餐飲業供應乳肉代替素食品 ( Alternative Meatless produce ) 已是相當普遍的現象。德國在本世紀成為世界首席素食國家(10),雖然德國人的傳統主食是香腸等肉類。柏林的「Veganz」是歐洲第一個純素連鎖超級市場,已有10個分行,供應4500種非動物產品。倫敦、巴黎、澳洲亦不落後,仿傚類似經營。在美國,有的代替食品飲料還加了 B-12及鈣質來補充素食營養。健康機構例如「美國飲食協會」 ( American Dietetic Association ) (11)及著名的「梅奥醫院」 ( Mayo Clinic ) 等,也都在鼓勵素食( a plant-based diet )。自1920 年以來,紐約州經營批發牛奶的「Elmhurst  Dairy」是東部最大的牛奶廠商,供應上百萬人口。 九十年後,因為銷售率不斷下降,只好放棄牛奶生產。該公司已將「Elmhurst Dairy」改名為「 Elmhurst」,產品完全是來自植物的飲料。綜上所述,「負責消費」意識已經成為國際的趨勢。純素飲食日益壯大的聲浪,正是對遍及歐、美、亞洲集約農場制的強烈反擊。

「生態憂慮」(eco-anxiety) 是心理學的新名詞,事實愈來愈明顯,氣候變遷、動物浩劫、能源耗損以及人類健康問題為本世紀面臨的四大危機,其中,全球養殖業造成的溫室效應遠超過汽車及工廠的污染 (12-I)。解決這些問題的根本途徑還得從改變人們的消費、飲食習慣來著手,例如本月份「大西洋雜誌」( The Atlantic ) 一篇文章建議「以豆類取代牛肉」( If Everyone ate Beans Instead of Beef ) (12-II)。有鑒於此,美國首富比爾蓋茲 ( Bill Gates ),以其明智的經濟策略來推廣素食(13),傾力支持「素肉公司」( Beyond Meat ) 的企畫、研究、製造、生產「植物肉品」工程,目的是要取代生雞肉及漢堡生肉餅 ( raw patty ),而且基本成分、營養與肉類完全相符 ( amino acids, lipids, and water, plus some trace minerals and trace carbohydrates ) 。換句話說,豬肉、牛肉、雞肉並不見得一定要來自動物。甚至美國最大的肉類生產企業「Tyson Foods」,亦為「素肉公司」投資者之一。美國已有四千多家超級市場銷售該公司的產品。

素食主義者比爾蓋茲 (圖片來自網路)
6. 食安問題 : 醫學權威對偏食動物產品早已提出警告,媒體亦經常報導關於培根、牛排、漢堡、豬排、火腿、炸雞、起司、 牛奶等乳肉食物對個人健康的危害,促發了消費者改用素食的動機。一般人比較關心乳肉食品是否安全的議題,所以筆者在此以較多篇幅來解釋。對於「為什麼吃紅肉是危險的原因」 (  Why meats are so dangerous? ),世界癌症研究基金會 ( World Cancer Research Fund ) 作如此解釋 : 高溫烹煮、油炸、燒烤肉類都會產生許多致癌化合物 ( Heterocyclic amines, Polycyclic aromatic hydrocarbons,  polycyclic aromatic hydrocarbons 等 )。世界著名的醫療及研究機構,克利夫藍診所( The Cleveland Clinic ) (14),鼓勵民眾改用植物營養素食以取代肉類、 牛奶和雞蛋,並且肯定素食可以預防許多病症,降低膽固醇、高血壓以及避免得心血管阻塞、糖尿病或是癌症等。人們偏食的紅肉  ( red meat ),泛指牛肉、豬肉、羊肉等等,在人體內產生的酵素,已證明與大腸癌及其他癌症有直接關聯。紅肉還與腸道病菌有關聯,容易刺激腸菌的滋長。肉中加入的防腐劑  ( nitrites and nitrates ) 在進入人體之後轉變為 nitrosamines 化學物質,造成細胞 DNA損傷,易導致癌症 ( 主要是胃癌及大腸癌的風險 )。「世界健康組織」(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 在2015年發表,加工肉品例如香腸、火腿、培根等為致癌物(15)。根據研究資料,英國每年大約有一百萬人因攝護腺癌而致命,絕大多數與偏重肉食有直接關聯。世界癌症研究基金會及美國癌症研究中心特別發表了「控制或避免奶製品,可減低患前列腺癌的風險」的指引。

美國新聞媒體經常出現關於肉類、乳酪遭政府勒令撤回的報導,最近的是在今年六月,兩萬多磅牛肉沾染大腸桿菌( E. Coli ) (16) 。不論是雞肉、豬肉、牛肉,都是來自堆滿排泄物的養殖廠,也就是繁殖致命病毒的最佳溫床。糞口傳染是病菌散播的主要途徑,如果動物在屠宰前未將身上沾染的糞肥清洗乾淨,很容易造成食物中毒。至於雞肉,最常見的食物中毒是來自腸道桿菌類( Salmonella及Campylobacter ),甚至會導致慢性關節炎。此外,由於工廠化密集生飼養,容易造成大量豬或雞隻的感染,一般解決疫情的方法則是用極殘忍的手段將農場的動物全面撲殺。

在大自然母奶是嬰兒的食物,而人類是地球上唯一將牛奶用來當作普通飲料的物種。牛奶的成分並不單純,除了殺蟲劑、除草劑、抗生素,還含有多種荷爾蒙,這些都是用來刺激生長的激素,不但會影響全身細胞的新陳代謝及免疫系統,還會引起情緒上的波動。牛奶乳品作為日常飲食會加重腎臟的負擔,以至於無法調節、排除蛋白質的剩餘物質,使體內酸鹼值失去平衡。過多磷酸質會導致鈣的流失,使骨質變的疏鬆,由此可見,牛奶是不自然、不健康的飲料。為了增加母牛的牛奶生產量,業者佐以激素與基因工程,因此絕大多數母牛患有致命性的乳腺炎以及跛行的病痛。消費者却被蒙在鼓裏,殊不知每天喝的牛奶,食用的乳品如起司、甜點、冰淇淋等等,含有來自母牛乳腺炎潰瘍的膿液 ( pus ) (17)。這也是為什麼愈來愈多人改用代替乳品,例如杏仁奶、豆漿、堅果奶等清潔、安全的飲料。

 圖片來自憫惜動物 Mercy For Animals
結語 : 不同於早期游牧社會,現代人與食肉的關係不再是為了生存,而是逐漸演變成口味上的偏好。換句話說,對大多數的人而言,人與肉食的關係已被商業化,不知不覺的轉型為經濟關係。目前地球人口為7.4 億,並且在逐年增加,估計在2053年將高達至10億。如果人們持續食肉的習慣,肉品生產率勢必倍增,對生態的破壞可想而知,對上億的豬、牛、雞來說,解放之曰更是遙遙無期。在此情況下,雖然人類自奉為萬物之靈,却變成了地球上的災禍。事實上,人類非獅、非虎,是屬於素食的靈長類 ( 其食物還包括昆蟲)。全球素食運動可說是任重而道遠,要扭轉幾千年來暴力傾向的物種歧視,以兼愛、利他的驅動力 ( effective altruism ),從新建立 一個與地球生命共存共榮 ( live and let live ) 的慈善文明。

August 2017 

註 1.Factory Farms - A Well-Fed World.  http://awfw.org/factory-farms/
註 2.VEGANISM IS A SOCIAL JUSTICE MOVEMENT, the thinking vegan, Gary Smith, March 1, 2011
The New Vegan Movement in Taiwan, Darice Chang, Ketagalan Media, Jun 20, 2016 http://www.ketagalanmedia.com/2016/06/20/the-new-vegan-movement-in-taiwan/30 :  facebook.com/Vegan30tw食物知情 :  facebook.com/vaganhk天下 :  facebook.com/TheJusticeofChoice/ :  facebook.com/GoVeganTW陣線 : https://www.facebook.com/陣線素食營養請參素食營養學會: facebook.com/TWVNS/ )
註 4.9 Facts About Factory Farming That Will Break Your Heart , Huffington Post, March 17, 2014.http://www.huffingtonpost.com/2014/03/17/factory-farming- facts_n_4063892.html
註 5.Mercy for Animals.  www.66veg.com
 6.



註 7.UN urges global move to meat and dairy free diet, Felicity Carus,  June 2, 2010
https://www.theguardian.com/environment/2010/jun/02/un-report-meat-free-diet
註 8.Climate Vegan Action Plan - Climate Vegan.  http://climatevegan.org/climate-vegan-action-plan/ )
註 9.Animal studies, animal critical studies, animal law  - Wikipediahttps://en.wikipedia.org/wiki/Animal_studies
10.Are Germans leading a vegan revolution? Meera Senthilingam, CNN, May 3, 2017
//www.mercyforanimals.org/cnn-germany-is-the-vegan-capital-of-the-world
11.American Dietetic Association 肯定http://www.ncbi.nlm.nih.gov/pubmed/19562864
12.
I. The World's Leading Driver of Climate Change: Animal Agriculture, Andy Vrbicek , New Harvest,
January 18, 2015
II. If Everyone ate Beans Instead of Beef, James Haamblin, The Atlantic, August 2, 2017
https://www.theatlantic.com/health/archive/2017/08/if-everyone-ate-beans-instead-of-beef/535536/
13.
I. Bill Gates-Backed Vegan Burgers Hit Mainstream With Safeway Deal, Craig Giammona, Bloomberg,
May 25, 2017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17-05-25/bill-gates-backed-vegan-burgers-hit-mainstream-with-safeway-deal
II. Beyond Meat - The Future of Protein.  http://beyondmeat.com/
14.The Link Between Red Meat and Cancer: What You Need to Know, Cleveland Clinic,  Oct. 27, 2015.  https://health.clevelandclinic.org/2015/10/link-red-meat-cancer-need-know/
15.I.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Q&A on the carcinogenicity of the consumption of red meat Oct. 2015.http://www.who.int/features/qa/cancer-red-meat/en/II.  Meat Causes Cancer,  Says World Health Organization, Case Adams,  Heal Naturally 
16.
I. Beef recalled after E. coli found in plant, CNN, CNN.com, June 6, 2017http://www.cnn.com/2017/06/06/health/beef-recall-e-coli/index.htmlII. Public Health Alerts: https://www.fsis.usda.gov/wps/portal/fsis/topics/recalls-and-public-health-alerts/current-recalls-and-alerts
17.
Let's Talk About All the Pus Americans Are Drinking,  Mercy For Animals, May 5, 2017.http://www.mercyforanimals.org/lets-talk-about-all-the-pus-americans-are

其他
1.Pigs: Intelligent Animals Suffering in Farms and Slaughterhouses.
https://www.peta.org/issues/animals-used-for-food/animals-used-food-factsheets/pigs-intelligent-animals-suffering-factory-farms-slaughterhouses/
2.Dairy Investigation | Mercy For Animals.  http://dairy.mercyforanimals.org/
3.Farms Cause More Pollution Than You Might Think, Huffpost, May 19, 2016
http://www.huffingtonpost.com/entry/farms-major-source-pollution_us_573cad02e4b0646cbeebc91b
4.
IS IT REALLY WORTH IT? From diabetes to heart attack and cancer… how your love of red meat could KILL you-Eating just 100g of red meat, or 50g of processed meat a day can drastically increase your risk of early death and chronic disease, Lizzie Parry, The Sun, September 7, 2016.https://www.thesun.co.uk/living/1743631/from-diabetes-to-heart-attack-and-cancer-how-your-love-of-red-meat-could-kill-you/
5.Meat and Dairy Consumption Continue to Decrease, Veronica Houk, VegNews, July 13, 2015
6.Vegetarian is the New Prius, HuffPost, Jan 18, 2007
http://www.huffingtonpost.com/kathy-freston/vegetarian-is-the-new-pri_b_39014.html
7.You tube : Lucent - full documentary (2014). https://youtu.be/KArL5YjaL5U
8.You tube : Factory farms bad for the environment.  https://youtu.be/VSLriktRoQI
9.You tube : What intensive farming means, for the animals and for the environment, BBC Country file.https://youtu.be/tJpxaWR2J-c
10. You tube : Factory farming 101.  https://youtu.be/q3IV_wxwmhg



文章轉載自動物平權促進會

2017年7月27日 星期四

【地產地銷 真的有點難】

圖片取自濁水溪飯粒廚房粉絲專頁
文/蘇之涵

喬喬去年隨先生的工作調動,移居到彰化溪州,濁水溪下游的稻米之鄉。她是個重視食材、喜愛料理,也樂於做便當造福大家的好朋友(她的臉書粉絲頁「濁水溪飯粒廚房」是我們「望圖止飢」的好去處)。剛開始,我們對她的新生活充滿期待,想像農村生活就是產地直送,身旁環繞著新鮮豐富的蔬菜水果,我們就能順道多沾點福。然而,過了幾個月,事情似乎不如我們想得那麼單純。

出乎意料的,雖然身處重要的農業生產區,日常生鮮的消費選擇並不如想像美好,特別是想找友善環境生產或有機的蔬菜水果,還得四處打聽詢問。生產區裡的人竟然找不到想要的食材,這不是很奇怪嗎?

原來呀,喬喬說,溪州往南跨過西螺大橋,就會抵達中台灣規模最大的西螺果菜市場,最好、最有價值的蔬果都是整箱整箱地往那邊運。農家留下來自己吃的,大多是可食的次級品、格外品,且街坊老住戶多有自家菜園,或來自親朋好友的餽贈分享,平日倒也不需要特別買菜。互為因果的情況下,在地小市場沒有明顯的消費需求,也長不出太多樣的銷售選項。

但這樣的消費型態就苦了新搬入的外來者,有心想找好食材卻找不到,為了要找更多選項,經常得花上更高的成本。

不只蔬果,以牛奶為例,如果想找主流以外的品牌,喬喬歪著頭想了想,說還真是不容易哪。除了超市、便利商店,溪州也沒有主婦聯盟合作社或有機商店。找不到牛奶,直接找乳牛呢?有,溪州附近就有一間品質良好的牧場,約二十分鐘的車程。能不能請廠商配送?可以,但是以小家庭的消費量,少少幾瓶加上運費,竟然比在台北買到的價格還貴。

台灣的農業生產受消費市場主導甚深,除了外銷,生產者通常會把最好的收成,透過各種管道盡可能賣出,求取最好的價錢。賣給誰呢?當然是人口稠密的都會區囉。都會區的客群和需求多,從團膳、連鎖餐廳的大量採購,一般市場和店面的零售,到高級餐廳、有機商店的高端與特殊消費,都有其對應的通路與對象,所以最優質的農產,從生產到運送、銷售,幾乎都是以都會區的消費者為預設對象。

當絕大部分的資源都送往城市,過度聚焦在消費市場的喜好與想像時,城鄉失調、產銷失衡的問題就一一浮現:一窩蜂地搶種某種作物,加上規畫和預警機制的不足,價格暴跌又暴漲的劇情就年復一年上演。而城市端的消費者看不到生產者的困境,也很難理解便利消費背後的成本有多高。

喬喬感嘆,在台北採買方便,但空間小,想找到有廚房的套房不容易;在彰化空間可大了,一餐做上十人份便當也沒問題,但食材選擇卻不如想像得多。

幸好,地方單位也意識到這件事,試圖扭轉失衡。喬喬搭著溪州鄉公所幼兒園正在推動的在地食材計畫(讓孩子們吃在地的、無毒的營養午餐),跟隨鄉公所食材採買的路線,總算拓出一條好吃、健康也友善產消雙方的葉菜採買之路。不過,肉類、水產和豆製品,目前還是沒有突破。

看來,無論是地產地銷,還是地產地「消」,都真的有點難啊。

本文刊載於聯合報【青春名人堂】2016-04-01

2017年7月22日 星期六

【動物攝影師 換熊做做看】

換熊做做看 取自 Dailymail

熊是很聰明的動物,當野外的熊遇到人類的攝影機或相機時,究竟會擦出什麼火花呢?

文/李娉婷

佇立在自然環境中的相機,對野生動物來說是個新奇的玩意,加拿大一名野生動物攝影師在拍攝灰熊途中,暫時離開架好的相機,沒想到當他帶另一台相機回到原處時,發現灰熊也成了「野生動物攝影師」,攝影師趕緊把握機會拍下這張照片。有趣的是,灰熊仔細端詳相機的樣子,看起來就像專業的攝影師呢!

相機引發好奇心

野生動物攝影師吉姆•羅倫斯拍攝野生動物已經有五十年時間,上周他在加拿大灰熊鎮的河畔,架設好相機準備拍攝一頭看來像是要往上游覓食的灰熊,沒想到灰熊卻快速的往相機架設處靠近,羅倫斯只好跑回車上,準備拿另一台備用相機來取鏡。

當羅倫斯帶著相機回到原處時,意外見到了有趣的畫面:灰熊站立起來,並小心翼翼的走向攝影鏡頭,研究了螢幕和按鈕一段時間,接著用牠的大掌輕輕地拉著背帶,不過當相機倒在地上時,灰熊因為受到驚嚇而跑開了。

積極保育才護生

羅倫斯將他看到的畫面記錄下來,並在網路公開其中一張灰熊端詳相機的照片,引起大量的網友按讚和分享,傳播的速度令他相當驚喜,不過羅倫斯希望這張照片能帶來的不只是一陣子的傳播而已,而是能喚醒人們對灰熊的保育意識。

事實上,北美地區各界對於獵捕灰熊一直存在爭議,除了加拿大卑詩省外,加拿大其他各省已禁止獵捕灰熊,亞伯達省甚至在二○一○年宣布將灰熊列為瀕危動物,但卑詩省的法律仍然允許在春季與秋季可以獵捕灰熊。

灰熊聰明且溫柔

卑詩省科學家估計,該省約有一萬五千頭灰熊,相當於北美灰熊數量的四分之一,但其他科學家則表示,人類不可能正確的去估算灰熊的數量,而且推估卑詩省內的灰熊應該少於六千頭。

羅倫斯表示,這張照片反映了動物溫柔、聰明的本性,他希望能看到人們學會與灰熊共存,而不是對牠們進行獵殺。

事實上,不光羅倫斯親眼目睹灰熊的聰明和溫柔,全世界各地還有不少動物攝影家,也親眼見證了其他野生動物的聰慧伶俐。

黑熊也愛動手玩

像是野生動物攝影師狄恩.史瓦茲,在美國明尼蘇達州的森林中,進行拍攝黑熊親子相處情況時,發現有頭黑熊遠遠看著叢林中的相機,牠觀察史瓦茲的工作情形,足足看了四十五分鐘後,最後擋不住好奇心,鼓起勇氣上前研究相機到底有什麼妙用。

這頭黑熊先在三腳架附近聞聞,接著用熊掌移動了一下相機,像個攝影師一樣不停擺弄相機,聞聞觀景窗,再看一下液晶螢幕,直到不小心碰倒了腳架才依依不捨的離去。可惜摸了半天,黑熊仍沒辦法拍下一張完整的照片,無法讓人一睹黑熊大師的精采傑作。不過,熊本來就是非常聰明的動物,或許未來有機會成為野生動物界的「攝影師」。

大砲幸運逃熊掌

另一則來自美國攝影論壇 FM Forums的分享文章則提到 ,一位專業攝影師安德魯‧肯恩剛買一台要價十九萬元台幣的 Nikon D4旗艦單眼相機,隔天便搭配所費不貲的巨砲鏡頭前往黃石公園拍攝照片,當肯恩拍得正起勁的時候,忽然聽到磨牙、咆嘯聲,才發現不遠處有一頭重達五○○磅(二二七公斤)的北美灰熊。

當時熊與人的距離僅只有三十五英呎(約十公尺)左右,且灰熊還在逐漸接近當中,肯恩顧不得架設在三腳架上、加總超過新台幣五十萬元的高檔器材,落跑為先。

狐狸也愛卡擦聲

肯恩退到安全範圍外確認安全無虞之後,便使用備機記錄熊與相機的親密接觸過程。灰熊首先是聞了幾下腳架,接著站起來一掌將腳架及相機擊倒在地上,接著對腳架和相機跳上跳下、進行蹂躪。所幸等熊走後肯恩發現,相機和鏡頭竟然都成功逃過一劫,運作一切正常。

此外,攝影師梅根•勞倫斯在加拿大阿岡昆省立公園內拍攝狐狸照片時,其中一隻狐狸悄悄地走到勞倫斯背後,似乎對攝影器材很感興趣,勞倫斯於是悄悄讓出自己的位置,結果得到了一張有趣的照片,鏡頭中的狐狸專注的看著鏡頭,人模人樣的像個正在取景的攝影大師。


(文章轉載自人間福報,原文由台灣動物新聞網提供)

2017年7月20日 星期四

【限界集落奮鬥史 下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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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蘇之涵

上回帶大家從京都市一路往西北方走,約三小時的車程,抵達綾部市的邊緣聚落「老富村」,因高齡化面臨廢村危機,但在村民努力下,開始出現了曙光。

其實,除了村民自己的努力,老人家們也很積極地聯絡鄰近大學觀光系所,向專家們徵詢區域發展的各種可能。不過,西田先生強調,面對眾多選項,最後的決定與執行權,還是保留在村民手中。

隨著西田先生的分享,我們也走了一回老富村近十年的發展歷程。村落的景觀整理、手作特色點心、擺攤推廣,或辦交流活動,對商業經營的公司來說,絕不困難;但要把村子裡六、七十歲的老人家組織在一起,匯集不同想法,逐一討論成可行的方案,然後出人出力各自分工,慢慢打開村子的知名度,如此浩大的工程,想來便相當不易。

做過社區組織工作的朋友們都知道,提計畫、申請經費辦活動、核銷都是相對可以掌握的事,但最難最難的,仍是人心的凝聚吶!

如此持續且用力的奮鬥,為的是什麼?很簡單卻也讓人意外。活躍的曝光讓老富村重回到世人的記憶,村裡因此有了行動電話的收訊,這也是讓西田先生最高興的一件事:年節期間返鄉的青年們,有了電信收訊,能和外界聯繫,因此願意多待一些時間。

此外,老富村的曝光吸引了兩戶I-TURN(從都會移居到鄉村)人口,這兩戶新移居人家不僅讓寂靜了三十年村子,再次有了小孩的聲音,還爭取到鄰近學校的接駁車重新進入老富村。過去村子沒有固定對外的連結公共運輸,經過協調與爭取,想外出的老人家們可以搭乘校車一同外出,再另行轉車。

早期村民的參與都是義工性質居多,但由於老富村的特產品相當受歡迎,持續生產銷售的結果讓村子有了盈餘收入。現在來幫忙的老爺爺、老婆婆們,每小時可以拿到七百日圓的酬勞,雖然不若外頭打工市場每小時九百到一千一百元的行情,可村子能正常支付酬勞,不僅僅是參與者有了回饋,也意味著城與鄉的經濟循環再度展開。

來自綾部市政府,村落振興課的代表說,綾部全市有將近兩百個村里,其中約有四分之一的村里符合限界集落(邁向社群體系瓦解的村落)的標準。也就是說,過疏化(人口稀少)、高齡化的影響恐怕比我們想像得更迫切、更深遠,如菌絲般地綿密生長,深入各地、各面向的生活。其中受到最大影響的群族,往往是偏遠地區,離資源服務最遠的聚落們。

老富村落的衰老與再度活化,背後還有很多細節可以一一探究與分析,包括地方發展脈絡、綾部市區域集落振興的政策協作,以及村子組織與對外連結等。然而,進一步詢問同行的日本研究者,為什麼這群老人家不隨著兒孫輩往城市移動,過方便一點的生活呢?得到的答案很簡單,「日本現齡七、八十歲的老人家們,對自己生長的家鄉、自祖先承繼來的土地,充滿了愛。」

因為對家鄉和土地的黏著,讓村子有了新生命,作為一個僅僅停留幾小時的訪客,我很震撼。

本文刊載於聯合報【青春名人堂】2016-06-24

2017年7月15日 星期六

【龍眼乾盲測大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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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蘇之涵

講到台南東山,大家最熟悉的是什麼?

東山位於台南市東北方,北臨白河區,東與嘉義大埔相鄰,我們拜訪的區域是國道三號以東的淺山丘陵區,區內有八個里和眾多聚落。屬於區內生活中心的東原里,因製糖產業盛極一時,短短幾百公尺的老街,就有電影院、旅社、好幾間理髮店、美容院、豬肉攤,滿足當時南來北往的民生需求。即使如今老街不再繁華,街道兩旁混著和式、洋式的兩層樓洗石子建築,依然有當年的風華。

我們隨著成功大學「人文創新與社會實踐計畫」團隊的腳步,進入東山的淺山丘陵地帶,他們稱這個共同擁有龍眼乾烘焙文化的地帶為「大東原」。團隊自2013年起駐點在這區域,推動山村農業往友善環境方向發展,在大學裡也創辦食農主題課程。學生或研究單位進入社區做調查不是新鮮事,學生有場域實踐所學,地方有年輕的創意和勞動注入活力,乍想是很好的組合,但若無居中的協調者作為橋梁,許多時候雙方不同的生活經驗、對合作的期待,可能讓彼此的美意失焦,甚至給社區帶來困擾。這是社區工作細緻且需要時間心力浸潤之處。

而成大的大東原團隊便是一群理論與實踐並重、深入地方脈絡的工作群組。他們花了幾年的時間與農友們一起摸索減藥的農作生產方法,建立農友之間的合作關係。大東原的農業生產,夏季以龍眼為主力,冬天則有柑橘類果樹。夏季龍眼收成後,除了鮮果,幾乎家家戶戶都有自己的烘焙窯,以各自熟悉的技術,烘焙出具有各家特色的龍眼果乾。

一般人對龍眼的印象,大概是甜品配角、溫補食品或祭祀供品,再多一點,可能聽大人們說過,「不要吃太多,吃多了身體燥熱會流鼻血。」新鮮的龍眼乾外殼是脆的,一捏就碎,還帶有土黃色的粉塵和熏烤的香氣,裡頭的果肉有的飽滿厚實,咖啡色澤帶有琥珀的透明感,咬起來還有些嚼勁;有的果肉則乾癟癟,食之無味。小時不懂得等級分類、品嘗的門道,只知道一顆接一顆,總會吃到幾顆果肉飽滿。

對於一輩子都與龍眼為伍的農夫們,從品種挑選、栽種到烘焙技巧都是眉角。他們少有紙本記錄、科學量化分析,但是對龍眼的認識,透過五感堆疊累積,深深地印在身體每個細胞。

成大團隊做過一項有趣的龍眼乾測試,邀請「五酷山農團」的農友們來「盲測」。第一項任務是請農友透過外觀和試吃,辨識各家製作的龍眼乾及其特色;第二階段則加入台灣各地蒐集來的龍眼乾,請農友依序品嘗,寫下評價,選出各自認為風味最佳的品項。這個有趣的實驗,不僅讓平日各自努力的生產者得以互相交流,讓潛藏在身體裡的記憶與技藝有機會公開討論,更重要的是,看似不起眼、看似被遺忘的價值與地方常民文化,透過這個平台,一點一點地重新被拼湊、建立起來。

對呀,葡萄酒可以盲測,神人可以一口便能知曉產地、年分及風土滋味,龍眼乾為什麼不行呢?

●註:更多東山龍眼乾的大小事,見臉書「五酷山農團」。

本文刊載於聯合報【青春名人堂】2016-08-05



2017年7月10日 星期一

【協尋那些在過年走失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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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諶淑婷

那些貓狗走失協尋的臉書社團,發文更新頻率在過年期間到達最高峰,台東市中興路一段有隻約三歲的母貴賓犬在遊蕩,被送入了台東收容所;高雄美術館旁的機車底下,則有一隻公長毛吉娃娃嚇得發抖,現在借住在動物醫院。

走丟的若是老狗老貓,主人寫的協尋文令人特別著急難受。十三歲的老狗小黑,脖子上掛著寫了電話的藍項圈,牠最後出現的地點是台南東山鄉木柵村。十歲的布布是咖啡夾雜灰毛的金吉拉,有著一雙黃金色大眼,全身剛剃完毛,只剩頭跟尾巴有毛,性格膽小,卻在新北市林口區興林一街附近失去了蹤影,小黑和布布的主人都盼望出現奇蹟,老貓老狗能回家安養天年。

如果仔細讀協尋的文章,不免讓人隱隱憤怒。啦啦是掙脫了牽繩,在中和南勢角突然爆衝,但牠明明膽小又不會看車。只有三條腿的點點是年紀好大了,離家時卻連項圈都沒戴著。柴犬PIZZA沒有植晶片,在新店美華城特區走丟三天了,特徵只有紅色項圈、尾巴很捲、後腿長。柴犬馬尼在迪化街被鞭炮聲嚇跑,沒有穿衣服,沒戴項圈。

要讀上幾十篇協尋文,才能找到一點喜劇收場的。例如馬爾濟斯kobe在附近的公園被找到。虎斑貓小丸子趁著客人上門時偷溜,兩天後終於回家。

再讀幾篇,又會看到更荒謬的,一名釣客偶然在橋下撿到一隻薩摩耶犬、一隻紅貴賓,短短兩天竟累積了2364個分享轉貼,224則留言,「家裡有隻母哈,不知薩摩耶性別是?」「白色那隻長大會很大嗎?想養……」「想幫我家的小薩找老伴。」幾乎全是針對薩摩耶犬而來,紅貴賓看來是退了潮流……

為什麼人類能弄丟貓狗?我們喚牠們最心愛、最珍貴的寶貝,喊牠們「乖兒子、好女兒」,睡覺時在床上摟著取暖,搭車時窩在膝蓋頭上。卻忘了牠們沒有身分證,唯一能證明隸屬於誰的方式,是植入有「正確」聯繫方式的晶片(多少晶片早已查無此人),牠們沒有穿衣物,能在戶外迅速辨認的方式,是戴上顯眼的項圈,且掛上標記有姓名電話的掛牌。牠們不會言語,受到驚嚇容易亂竄逃跑,認不得回家的路,說不出家裡的地址,牠們必須繫上牽繩,另一頭牢牢掛在你手上。

不在乎這些的人類,老是有辦法弄丟貓狗。貓狗沒了家,在街頭倉皇落魄,人類又過得如何?我從這些協尋的文章點入了飼主的臉書頁面,那幾篇協尋文並沒有打亂他們的生活節奏,照樣吃照樣玩,上傳自拍照,去看場電影,「狗呢?」朋友留言問,「還沒找到,嗚嗚,希望牠能過得幸福。」

本文刊載於聯合報【青春名人堂】2016-02-27



2017年7月9日 星期日

【地產地消的奧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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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蘇之涵

地產地「消」,銷售還是消費,錯別字傻傻分不清?這可得好好解釋一番。

銷售是指從集貨、運輸到批發鋪貨,抵達餐桌之前的一連串過程,這段距離可能很長——智利生產的蘋果搭著飛機或貨船,千山萬水地到達市場;也可能很短——南投生產的青梅在當地加工包裝,經過廠商配送,進入全台大小商店。而「消費」就簡單多了,跳過層層產銷節點,快轉進入購買和享用的美好時光。

地產地消,簡單說是「種在地、吃在地」,除了當令飲食,相較於購買進口農產品,在地農產不僅減少運輸成本和能源消耗、降低食物里程,也讓生產者與消費者的連結更緊密。當農人有穩定的銷售連結與支持系統,就不必提心吊膽想著收成好不好、要往哪裡賣,風險和成本降低了,就有心力進一步思考提升品質與環境平衡的問題。

說到這裡,小姐掉那麼多書袋,直接告訴我怎麼做卡有影啦。好的,不想看太多廢話,怎麼做呢?國外主要的實踐經驗有兩種:農夫市集、社區支持型農業(Community Supported Agriculture,簡稱CSA)。農夫市集是看官們相對熟悉的地方,在市集裡直接和農夫買,既能吃在地、吃當季,也透過人情互動建立相互信任的連結網絡。台灣自2007年發展至今,大大小小定期開市的農夫市集統計超過四十個。此外,日本的農民直賣所和道之驛,也是相當為人所知的作法。

而CSA談的是一群由生產者和消費者組成的社群,可大可小,共同討論生產、分擔農務。換句話說,農夫不需單獨面對所有壓力,而是有消費者願意和農夫一同討論生產計畫,協助或支持各個階段的農務,生產的農作直接配送到會員手上或另外出售,運作強調分享收穫,也分擔生產風險成本的精神。這個作法對熟悉台灣農業的讀者也不陌生,創立「穀東俱樂部」的賴青松,邀請消費者出資入股,委託農夫,也就是賴青松專業耕作,便是CSA在台灣最初的實踐。

慢慢的,這幾年CSA在台灣有各種長相,各地均有不同嘗試,例如土城輝要有機農場的每周配菜、宜蘭有田有米工作室的認股、高雄美濃農會辦的白玉蘿蔔股東會,也有像台中合樸農學市集的社群經營,或主婦聯盟合作社作為中介者,讓產消串連成大型的社群網絡。

地產地消真的很難嗎?是的,有的地方尚未萌芽,但各地蓬勃的嘗試讓農業產消圖像有了突破的可能。

而不同於農夫市集與CSA是建立在區域小農及消費者的協力關係上,農企業式的擴大規模、以加工出口為目標的生產,雖也是農業獲利的樣貌之一,但在農家平均耕地0.7公頃,八成以上的農民因所得不足、需兼業維生的情況下,理想的農業環境應要能容納各種規模,讓各種類型的生產者,特別是小型農家,都能連結到合適的通路、客群,以及對應的資源與支援系統。

農業發展的未來應該是立體的、多功能的,能回應各個面向的需求,包括糧食安全、文化延續、社會安定,甚至照顧到銀髮農村的未來。儘管百家爭鳴,但我相信,各家論辯的最終目的,都是讓農夫種得驕傲有自信、讓耕作土地和我們賴以為生的環境得以永續經營,消費者也能吃得合理安心。


本文刊載於聯合報【青春名人堂】2016-04-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