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林書帆
如果硬要為蘇珊‧弗蘭克(Susan Freinkel)的《塑膠:有毒的愛情故事》挑出一個 缺點,就是它會讓奉行無塑生活的人破功,因為它在書封上 黏了一層氣泡紙。一本反省消費社會的書採用這樣的設計, 不意外地引發了一些批評,但氣泡紙令人忍不住想戳的特性 ,確實可以視為我們無法自拔塑膠成癮症的完美隱喻。
未來學者羅伊‧阿瑪拉(Roy Amara)嘗言:「我們往往會高估一項科技的短期效益 ,卻又低估它的長期影響。」這條被稱為「阿瑪拉定律」( Amara's Law)的法則,正是一部塑膠應用史的寫照。弗蘭克從塑 膠剛問世時人們的樂觀態度寫起:賽璐珞的仿玳瑁、仿象牙 梳,號稱可以拯救大象和玳瑁,讓普通女孩一圓上流社會仕 女的夢想;賽璐珞檯球取代象牙檯球,使它成為平民娛樂。 賽璐珞的風行,標誌美國從農業經濟轉為工業經濟的時代, 一時間似乎不分階級,人人都可以夢想過上物質豐足的生活 。兩位英國化學家在二次大戰前夕寫下的願景,表達出人們 對「塑膠烏托邦」的想像:「每個平面都光鮮亮麗的彩色世 界……在這個世界中,人就像魔術師一樣,幾乎能製造出他 想要的每種需求。」
矛盾的是,塑膠的廉價解除了對物質的渴望,卻也很快成為 人們厭棄它的理由。塑膠一開始成為設計師的新選擇時,確 實催生出像潘頓椅這樣的經典產品(雖然我覺得白色潘頓椅 從背面看實在很像馬桶……),但若沒有了設計理念,塑膠 椅就只是某種「廉價到缺乏靈魂」的物件,透露出某種低俗 意涵:「如何以最便宜的方式製造產品,好在用過幾年後就 可以丟掉它」。瑞士某些城市甚至立法禁止戶外咖啡廳使用 塑膠椅,因為會冒犯到民眾。
更糟的是,塑膠讓我們養成了用過即丟的習慣。我們確實有 了更豐沛的物質,但是這些物質大部份都是礙眼的垃圾── 「現今生產的塑膠有一半是用在一次性使用的物件上」,這 些塑膠卡在海鳥和海洋生物的胃裡,隨著食物鏈回到人類的 餐桌。早在塑化劑事件發生的四十年前,科學家就發現一般 塑膠製品消費者的血液中發現DEHP(抗雄性素)及其他 鄰苯二甲酸鹽殘留,《華盛頓郵報》報導此發現時宣佈:「 如今人類也有點塑化了。」
雖然報導的用詞十分聳動,但當時的毒物學家其實並不認為 DEHP會對人體造成傷害,一如在醫療產業扮演重要角色 的聚氯乙烯原本也被認為是安全的,這些化學物質的風險都 是日後才慢慢浮現,且目前的研究(受限於資金)只能證明 它與疾病的關聯,而非因果證據。這裡延伸出一個值得深思 的問題:當科學本質中的不確定性成為廠商、企業的擋箭牌 ,是否該比照歐洲監管機構的預警原則,即使在科學上尚未 百分之百證實,仍限制使用可能造成危害的化學物質?
此外,環境荷爾蒙之一的雙酚A,由於結構類似雌激素,可 能會擾亂雌性動物原有的內分泌,導致性早熟、不孕或早產 。作者引述一份研究,指出工業贊助的十一項研究都沒有發 現雙酚A的影響,但由政府贊助的一百零四份研究中卻有九 十四份得出相反結論。由這個例子可以看出,來自公眾的科 研資源若被縮減可能會有什麼影響,以及科學研究揭露資金 來源和原始數據的重要性。
我們與塑膠的關係無疑有非常令人沮喪的部分,但是正如作 者的妙喻:「急著分手的同時,我們可能會發現自己陷入另 一段為了振作自己,但未必比上一段戀情更健康的愛情關係 。」例如舊金山在禁用塑膠袋後,紙袋的消耗量增加了四倍 ,而紙袋雖然不會噎死海龜,製造、運輸過程卻比塑膠袋消 耗更多能源。作者也問道:改用可生物分解的塑膠就代表生 活的更永續嗎?或者只是免除了用完就丟的罪惡感?紙袋與 生質塑膠的例子,顯示需要對抗的不是塑膠而是我們的心態 ,畢竟我們無法與塑膠分手了事。也許不一定每個人都能做 到極端無塑的生活,但光是「減塑」就能讓我們開始脫離「 購物的自動駕駛」狀態,更常思考「我真的需要這個嗎」?
我們不太可能與塑膠分手,但是不該再繼續和它搞一夜情。 既然塑膠的特性是耐久,那麼應該用它來造橋而非一次性包 裝。書末提及以回收塑膠製成的橋樑,能乘載七十噸重的坦 克。塑膠橋的故事顯示,如果我們能證明自己不僅擁有創造 這些神奇材料的科技,也有使用它們的智慧,也許我們與塑 膠之間的愛情故事,最終還是會有一個快樂的結局。
未來學者羅伊‧阿瑪拉(Roy Amara)嘗言:「我們往往會高估一項科技的短期效益
矛盾的是,塑膠的廉價解除了對物質的渴望,卻也很快成為
更糟的是,塑膠讓我們養成了用過即丟的習慣。我們確實有
雖然報導的用詞十分聳動,但當時的毒物學家其實並不認為
此外,環境荷爾蒙之一的雙酚A,由於結構類似雌激素,可
我們與塑膠的關係無疑有非常令人沮喪的部分,但是正如作
我們不太可能與塑膠分手,但是不該再繼續和它搞一夜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