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於採訪工作緣故,讓我有機會訪問散居於台灣各地的友善放山雞業者,其中過程讓我非常印象深刻,尤其花蓮放山牧場的簡老闆於飼料中自然加入野香蕉樹幹,以最天然的供食方法能夠使雞隻體內自然預防寄生蟲生成。由於簡老闆所飼養的雞隻放養於山坡半開放空間裡,他苦笑著說,每批約每兩千隻雞隻便會有兩百隻會被山豬與隼吃掉咧!想抓是想抓,但始終敗給了這群身手矯健的動物朋友,因此簡老闆擺了擺手,要吃就讓牠們吃罷,這句無奈語氣背後,藏著多巨大的爽率!讓我見識到,人們如何願意與食物鏈上的動物共處,不因利益考量而選擇毒殺的仁慈。
在訪問友善雞農過程中,有位雞農們提及,雖然近日對於食安所心生的焦慮,促使消費者願意花費較高的金額,選擇栽種、飼養相對友善的食物選擇,但除了蔬果類以外,較高的肉品種類,由於單價較高,使消費者一時間較無法接受高昂價位更顯得經營上的艱辛困難。
事實上,當消費風向球轉向對友善小農們有利時,雖是一件美事。但將他們推到第一線上進行販售時,實是件分工不等的事。有名友善雞農苦笑著表示,他曾與購物網站合作,但5年刊登下來只賣出兩隻雞,可以看出將行銷交付於友善小農身上,等同於把他們對待品質的要求,緊緊與產銷壓力綑綁在一起,編繞在自己日常繁重事務之上。然而,相對的,擁有較多統合資源的大廠,以大量飼養家畜,試圖壓低市場集體價格時,在過程中更容易對動物產生不友善的壓迫行為,卻因為價格較低而容易獲得消費者的青睞。
圖片來源 |
因此,唯有當小農理念變成消費者與飼養者之間的相互共識時,才能真正照料動物福利。而目前在市場中,消費者最簡易的挑選辨認,可挑選通過「產銷履歷」認證之農產品。這是目前最嚴格審核通過三項衛生品管條件,且發行貼紙數目最嚴格準確的農產認證,針對遵循良好農業規範、友善建立履歷追溯體系等經營者發放貼紙,唯有當整體飼養、環境條件越衛生整潔,不僅對消費者有所保障,也對經濟動物其飼養條件更加友善。
在訪問過程裡,團隊夥伴中一項提問讓我特別難忘,「你養雞養了這麼久了,難道不會捨不得吃嗎?」雞農朋友咧著嘴笑答「不會呀」,他的回答沒有半絲遲疑。
這個提問讓我想起約莫一年前在網路上不經意的交會,那回擦身,埋下了比我預期更深層的反省,正視自己咀嚼之間的漠然,其實,我,並不真正在意自己吃下了什麼。
這次擦身,來自我在臉書上貼了這篇書摘:
「而一隻羊在牠的誕生之初,總是得到牧人們真心的、無關利益的喜愛。牠們的純潔可愛也是人們的供養之一啊。羊羔新鮮、蓬勃的生之喜悅,總是濃黏溫柔地安慰著所有受苦的、寂寞的心。這艱辛的生活,這沉重的命運。
因此,在宰殺牠們,親手停止牠們的生命時,人們才會那樣鄭重。他們總是以信仰為誓,深沉地去證明牠們的純潔。直到牠們的骨肉上了餐桌,也要遵循儀式,莊嚴地去食用。然而,又因為這一切依從的是「命運」的事,大家又那麼坦然、平靜。」《羊道》李娟
約一年前,我在臉書上留下該段書摘,當時有位朋友在動態下留言,大意說這段不過是肉食者的推託說詞。從前的我不知道該怎麼回應關於茹素與雜食與之間的爭執。不,該說,我甚至還沒有思考到,茹素的選擇出自於何種願心,而是單純的,被作者越瞭解生死分野,才能越坦然的心所打動。
「澳洲的原住民沒有生活在農業社會。但若可以這麼形容。我會認為他們都是隱喻意義上的農民:他們以複雜的慶典,祈求神靈保護野生植物,激勵它們生長和繁殖,遠離噪音和空氣的傷害。」 (p.69)〈僅存在一種發展模式嗎?〉《我們都是食人族》(Nous sommes tous des cannibales)史勞德‧李維─史陀著
直到一年過後,我閱讀了該作者的文章,讓我思考,每個結都該只有一種解法?對於我,一個不放棄肉食,不忘吃菜的人而言,無論何種飲食選擇,在細細認真吃下盤中食物那刻起,就等同於一位隱喻上的農民,只是手中所栽,可能是稻苗,很多時候是野草。一年後,我所能回答的,仍舊只有僅僅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