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8月11日 星期五

【我的藤壺之志】每支氣瓶都有一個課題

這張雖然還有進步空間,但與我第一次拍的海龜照相比,潛水功力似有稍稍成長。

文.攝影/栗光

 我和Sandy是大學同學,兩人都是轉學生,起初同組報告頗有相依為命之感,但後來的相處,全然就是愛了。有時候你和一個人很好,可沒法一起旅行;有時候你可以和那個人旅行,可沒法一起潛水。Sandy不然,我們能酒肉也能旅行和潛水。

 最棒的是,她也很會暈船,我們一起搭船的時候,會大聲歌唱蓋過其他人的嘔吐聲,或分享各種避暈偏方。我曾對她埋怨,自己不止一次聽信他人說不暈船的祕訣在於順應水流,因而更快開始吐、吐得更慘;她想了想,很有智慧地告訴我,「妳要順應它,但不要感受它。」後來搭乘任何交通工具,只要有暈眩前兆,我就會在心裡默念這句話,彷彿上師開示。

 有一年外國朋友想來台灣學潛水,剛好我也想再進修,便請Sandy推薦店家。她四處打聽,最後從國小同學Frank那問到了一間,我果真一試成主顧,並在幾個月後和Frank搭上了線,又多了一個聊潛水的朋友。

 有朋友聊潛水真的很開心,雖然網路上也有相關論壇能看能討論,但一來各種想法都有支持和反對方,很容易變成口水戰;二來是和自己程度差不多的夥伴討論,更有回到大學時代寫「共筆」的味道。在Moalboal,Sandy和我白天潛水、晚上檢討,隔天實際操練,兩人都覺得進步許多。

 和Frank談潛水又不太一樣,更多時候聚焦在「日常」,像是「沒下水時能做什麼運動,幫助自己到時表現得更好?」而看我在Moalboal興奮異常,他直言提醒:「如果旅行讓妳那麼快樂,或許要想一想,之前的生活是不是哪裡出了錯。」

 這樣一個分明也擅長心靈路線的人,卻在聽我轉述Sandy名言後,笑問她難道想當潛水界的Peter Su嗎?我猜Frank大概覺得我倆有點傻(他是個不會暈船的薄情男子),可我愈想愈覺得Sandy很適合往這條路發展。

 潛水的那幾天,每一支氣瓶,她都給自己一個「課題」。下潛不順利的氣瓶,教會她注意配重;穿越不了的海流,令她決心更努力重訓練肌肉;在水裡容易揚沙,那就想想怎麼提升中性浮力。Sandy面對潛水有一種兵來將擋的氣魄,遇見什麼,就克服什麼。

 循著她的思考脈絡,我也開始為自己找課題。相機瘋狂起霧的那支氣瓶,我因無法拍下美景而焦慮,明白了那個才叫作「錯過」;頻頻回首關注潛伴、無心海下風光的那支氣瓶,我了解「信任」的重要,必須信任我的夥伴,信任她可以照顧好自己,也能照顧我;耗氣太快的那支氣瓶,殘壓幾乎沒有下降的潛導告訴我,「放輕鬆,像魚一樣活著。」

 「每支氣瓶都有一個課題。」

 Sandy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我簡直想把它刻下來。無以回報,只好拿出珍藏的海綿;那是某位潛導給我的禮物,說沾點水擦在面鏡上就是天然防霧劑,效果奇佳。只是,不知道為什麼那海綿怎麼洗曬都很臭。

 「……它有股海的味道。」Sandy說。

 海的味道?我認知的海可不是這味道。「是死魚吧?」我一邊嗅聞,一邊塗抹面鏡。

 「嗯,其實我剛剛就是這麼想的。無論它效果多好,我都不想試,怕『面鏡太臭』變成等等那支氣瓶的主題。」

 會嗎?有沒有可能嗅覺疲勞?我試著把面鏡戴上……喔天啊,不行,好臭!

 Sandy果然很有潛力往心靈導師路線發展,她不只教會我每支氣瓶都有課題,還教我慎選課題。


刊於中華日報副刊2017-08-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