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的晚風滿是溫暖與溫柔，吹拂在小小貓軟嫩嫩且淘氣的臉上。小小貓翻身打了個哈欠。她懶躺在紙箱裡，小肚肚朝上，四隻短腿踢騰著玩兒自己的小尾巴。
她肚子餓了，在等媽媽帶食物回來。
一座小小的、廢棄了好幾年的破磚屋裡，那裡有一堆紙箱，放滿舊書籍和過期的報章雜誌。時間久了，紙箱垮了，書本倒出來，於是貓咪有了可以躲藏的空間。
她乖乖聽媽媽的話好好待在紙箱裡。其實，稍早前她曾偷偷的跑到磚屋那已損壞、關不密的門縫邊，探頭探腦的，東聞聞西嗅嗅，掩不住對外界的好奇。
她在紙箱裡扭來扭去，小腳不耐煩的在紙箱上踢騰，她餓了，想喝媽媽的奶。可是媽媽最近常不許她喝，要她吃帶回來的食物。
一陣風從門縫吹進來，有些花香，還有食物的氣味……她抖抖小鬍鬚，察覺媽媽的氣息，她立即跳出紙箱，跑到外頭跳過來衝過去，還翻了幾個跟頭。
媽媽，媽媽，喵喵，喵喵。
她和媽媽互相舔舔嘴巴、鼻子，整個臉兒都舔遍了。媽媽叼起食物，然後豎直尾巴帶小小貓回家去。
小小貓吃過後和媽媽在紙箱裡扭打著玩兒，她越玩越粗魯。貓媽媽將玩得太過火的小小貓壓住，輕咬脖子讓她冷靜下來。貓媽媽舔著剛才咬住的地方，一邊告訴小小貓關於未來該注意些什麼。
媽媽告訴她很多人類的事情，還有狗的事情，這些她都聽過了，所以她不怎麼專心，老往媽媽懷裡的柔軟處鑽去，小小的嘴巴搜尋著媽媽的奶頭。
貓媽媽輕輕摟著乖寶貝，想著沒多久這孩子就要自立了，她有點傷感，也有點不放心。她知道該教給孩子的都已經教了，未來想要好好活著，剩下的是經驗和運氣。
貓媽媽已記不清生過多少孩子，活著讓她奶大的，出生沒多久就死去的，她搞不清楚有幾個。但是這一胎，除了剩下的這個，還有其他三個孩子，他們的遭遇著實令她痛心。她想起那三個孩子的慘況，又再一次鄭重告誡懷裡的小寶貝要遠離人類。
她喃喃說著，感覺乳頭刺痛起來，這才發覺小小貓在吸奶。她推推小小貓的頭。
「不行，該戒了，妳快長大了。」
「不要嘛，我想吸吸嘛……」
貓媽媽忍著痛，想著相聚也沒多少時日了，就讓小貓咪吸會兒吧。她躺著，懷裡摟著孩子，凝望著懸在窗外的月亮。
月亮的銀粉撒在兩隻貓咪的毛尖上，貓媽媽看著月亮，望進月亮的深處，鬍子、眼睛也成了銀色。
「唉……好美……」
貓媽媽的聲音裡充滿了複雜的情緒。小小貓聽出異樣，不吸奶了，她望著媽媽。
「什麼東西好美？」小小貓疑惑。
「啊，妳啊，妳好美，還有……」貓媽媽尋思著，連自己也很難說得清楚。
「還有什麼呢？」小小貓追問。
「還有，外面的世界好美，也好危險……能夠活著，好美。」貓媽媽的腳掌像天空濃濃軟軟的雲朵，摟著懷裡倖存的寶貝，感謝月亮讓自己活下來養活這孩子。
天真的小小貓不太明白媽媽的話，以前，媽媽教給她的事情都很明確，她都懂，但媽媽剛剛說的，像薄霧般飄飄忽忽，她好像明白，又不太明白。
「活著，好美。那是什麼呢？」小小貓也不太明白自己在問什麼。
媽媽愛憐的舔著孩子，說：「活著的美好，就像看到月亮的美好感覺。」她不知道這樣說貼不貼切。
小小貓看著天上的月亮，被媽媽這麼一說，她也覺得月亮好美好美。
「媽媽……」
「嗯。」
「妳喜歡月亮？」
「喜歡啊。」
「那我去幫妳拿來。」小小貓天真的說。
媽媽噗嗤笑了出來，「怎麼拿？那麼高？」
「我去摘。去高高的地方摘。」
「不，不要。寶貝，月亮看著就好。」
「要，我一定要。」小小貓固執的凝視著月亮。鬍鬚、眼睛都變成銀色的。
媽媽滿臉擔心的摟緊孩子。
＊
小蘭騎著腳踏車，在小小的鎮上逛來逛去。她忽而騎得飛快，忽而放慢速度。她才剛學會，便能夠輕巧的掌握好兩個完美的圓圈。
她快升上高年級了，她能夠騎好腳踏車了，她今天的功課都作完了。嘩……她劃過黃昏充滿各色氣息的軟風，神彩飛揚。
她放慢騎的速度，發現那座廢棄的小磚房門口有隻處在警戒狀態的三花貓。
嘎吱一聲，小蘭停下腳踏車，說：「您好。原來您搬到這兒來了。」她有禮貌的對三花貓媽媽問安。
哼。三花貓不理她，驕傲的蹲在咸豐草的花叢裡，假裝盯著在花叢間飛舞的斑粉蝶。
小蘭不在意，她知道貓咪都是這種態度，尤其是三花貓。
她認識這隻三花貓，牠之前常出現她家旁邊的停車場。還以為牠不見了，沒想到是搬到這兒來。她慶幸著竟然在自家三條街外偶遇老朋友。她知道三花貓並沒將她當做朋友。不過，沒關係。
上次停車場那個災難後，可憐的三花貓媽媽不知道還有沒有剩下孩子？小蘭微微皺眉想著，忽然瞥見貓媽媽身旁草叢裡躲著一張小臉，是像媽媽一樣的小三花貓，正好奇的打量她。
她驚喜的脹紅臉，咧開嘴對小臉微笑。
「妳好。我叫小蘭，初次見面。」
哼。小小三花貓學著媽媽，撇過頭去，不理她。
小蘭笑出一點點聲音，想著：貓媽媽將寶寶教得可真好。
三花貓媽媽見小蘭笑出聲音，皺眉，尖聲說：「沒禮貌。」便轉身豎著尾巴帶小小貓走進破磚屋。
「沒禮貌。」小小貓用童稚的嗓音說，和媽媽一個樣，扭頭驕傲的跟著媽媽走進屋裡。
小蘭騎得飛快，趕著吃飯前回到家。她在晚風裡喊著：還剩一個，牠還有一個小貓。她在風裡開心大笑著。
＊
小小貓老想著月亮的事。
她想送給媽媽那個會變瘦變彎，然後又會脹圓發亮的神祕月亮。
她在小磚屋裡衝來衝去，翻滾，和假想中的小貓朋友開心的玩兒，但她更想衝到外面去，到處跳跳跑跑，跳高高去摸、去摘那美麗的月亮。
隨著一陣陣撲面而來的風，她嗅到許許多多的氣味。她好想弄清楚那都是些什麼東西發出來的味道。
涼涼的、刺刺的味道，吸進鼻子，有些痛痛，那是什麼？
有股腥味，黏黏的，和媽媽帶回來給她吃的青蛙類似，但又不是青蛙，那是什麼？
有股淡淡的、很好吃的味道，口水都滴下來了，那是什麼？
聞起來很像是媽媽或是自己的氣味，但又不是，那是什麼？
小小貓好想好想知道喔。
貓媽媽發現孩子日漸焦躁不安，她自己也不安了起來。分別的時刻就要到了。她很難捨，還有許許多多事情想要交代呢。小小貓好幾天沒鬧著喝奶，別的食物也都吃得很好，捕獵的技巧她應該都會了，躲藏的技巧也不錯。上回遇到那個人類女孩，反應也很對。還能教那孩子什麼呢？還要孩子注意什麼呢？
母女倆沐浴在從窗戶撒入的一方月光中，兩個都成了銀色的。
小小貓在銀光中抖抖鬍子，蹲伏著，不時也扭扭屁股，像要起跑。從窗外吹進一股難以形容的複雜氣息和月光的銀色和在一起，鼓勵她去追尋。
她全身的細毛都在輕輕顫動，於是她忍不住了，仰著頭告訴媽媽：「媽媽，我要去摘月亮，現在就去。等我回來喔。」
說著，便跳出那一方發光的窗戶，向著黑黝黝的街道跑走了。
貓媽媽不知如何是好，只能眼巴巴望著那個發亮的孩子，活潑而遠去的身影；只能舔舔腳掌為自己洗起臉來，安撫內心的驚惶與不安。
＊
小小貓叫做小花。
日子一天天過去，小花日漸長大。
那晚小花在月光的鼓動下，追逐著那股複雜的氣息。氣息是由四方的氣味匯聚而成的，她跑東跑西，無法確定自己該追逐哪個氣息。
她追累了，停在街角喘口氣。
她察覺到一股好吃的味道。是煎魚。媽媽曾經帶給她吃過。她循著氣味摸索而去。一個充滿人聲的房子裡飄出食物的香氣。她躡手躡腳走到窗戶旁，深嗅著。
「走開，冒失鬼。」一隻薑黃色大貓盤據在窗台上兇兇的說著，小花這才發現牠。窗台上有一盤煎魚，大貓正在享用它。
小花餓了。
「給我吃點兒。」她請求著。
「不。給妳吃了，妳就會賴著不走。」大貓的聲音冷冷的。
「我餓了。」小花誠實的說。
「我知道。」
「那，給我吃點兒。我真的餓了。」小花再度請求。
「不。給妳吃了，你一定會賴著不走。」薑黃色大貓重複說，眼神冷酷。
小花無奈，只得垂頭離開。大貓冷冷盯著她走遠，才放心繼續享用他的大餐。
小花後來在水溝裡找到一些可以吃的東西，雖不飽，但還不至於餓壞肚子。
很快得，她感覺到生活是艱難的。為了填飽肚子，她必須四處遊走去找吃的。她有時吃到不適合的東西，生病了，只好找個隱密的地方躲起來休息，直到好點為止。至於天上的月亮，她好一陣子忘了要看它，也沒時間想到要看它，也忘了要去高高的地方摘下它。
有次，她被一隻黑狗追到乾涸的水溝邊，覆蓋水溝的水泥磚正好裂開一條縫，她才得以躲了進去。黑狗體型大，進不去，在外面吠叫好一陣子，才悻悻離去。
小花哆嗦著，蜷縮在水溝裡不敢動。
「嘿，小東西，狗走了，沒事了。」一個沙啞的聲音從最暗的地方傳來。
小花嚇一大跳，這才聞到水溝裡還有另一隻貓。
透過水泥磚縫隙射入的陽光，小花慢慢看清暗處有個瞎眼的老白貓。她很老了，毛都黃了髒了。
「您好，打擾了。」小花鎮定下來，說。
「沒關係。先喘口氣吧。要不要喝個水？」老白貓的聲音雖不親切，但也不冷淡。「這裡有個碗，裡頭裝了雨水。」
小花走近老白貓，在她的邀請下從碗裡喝了幾口水。她不敢喝太多，免得老白貓以後沒得喝。
小花喝過水，蹲伏著打了一個盹兒。剛夢見媽媽，想看清楚媽媽的臉，就被老白貓沙啞的聲音喚醒。
「孩子，妳該走了。」
小花驚醒過來，「什麼，我不能待下來嗎？」
「不能。很抱歉，小朋友。我的兒子們快回來了，他們是三個壞脾氣的大黑貓，會欺負妳的。」老白貓張著什麼都看不見的眼睛，臉朝著小花的方向。
「我懂了。我馬上走。謝謝。」小花感激的走近老白貓。
「我可以舔舔妳嗎？」
「喔，不，我不習慣陌生人，我這裡很少有客人的，我……」老白貓還沒說完，小花熱熱刺刺的小舌頭已經舔起老白貓來了。她整理乾淨老白貓的臉，幫她順好脖子上的毛，和所有老白貓舔不到的地方。老白貓雖不習慣，但也不抗拒，溫順的讓小花為她服務。
「那麼，我走囉。再見了。」小花向老白貓告別。
老白貓舔了兩下小花的臉，說：「孩子，妳媽媽把妳教得真好。」
小花突然聽到別人提起媽媽，眼眶不禁一熱。她早想不起媽媽的味道了，媽媽的味道全被這外面的氣味給攪混了。她連媽媽的臉也想不起來。想要回去看媽媽，也不知道該怎麼走才好。
小花憂憂鬱鬱在路上漫無目的走著，想要找個安全的地方長住。
她走到一戶人家的庭院，人都在屋裡，庭院沒人，很安全。一隻老狗被短短的鍊子拴住，就算走也走不遠。她察看院子裡有沒有可以吃的東西。
「妳，過來。」老狗低聲說。
小花謹慎的看著老狗，不動，也不回應。
「餓了？渴了？」老狗問。
小花還是不動，也不回應。但是她的喉嚨的確渴得像要燒起來似的，肚子也餓極了。
「瘦巴巴的東西。吃吧。喝吧。」老狗將他前方的食盆和水盆往外推出去。
「為什麼要招待我？」小花問。
「為了讓妳快點離開。」老狗低聲說。他說話時，不時轉頭留意屋裡的人是否發現外頭有動靜。
「我為什麼要快點離開？」小花還是不動，不去吃喝食物。
「若是屋裡的人發現妳，他們一定會覺得妳年紀小，很可愛，然後留下妳，不要我。我會被送走。我年紀大了，還能去哪裡？怎麼活下去呢？就算現在我整天被拴著，倒還有吃有喝。妳來了，搞不好我什麼都沒了。」老狗坦白對小花道出他的憂慮。
「您放心，我不喜歡人類。媽媽說人類都是壞東西，要離遠一點。」小花抬頭挺胸說著，說完還對自己點點頭，讚許自己還記得媽媽的教導。看到老狗的鍊子，她更相信人類是壞的。
「那麼，妳保證吃完東西就走？」多疑的老狗要小花保證。
「我吃點喝點後，一定走。」小花保證。
小花吃了不怎麼好吃的狗糧，但總比什麼都沒有好。也喝了水。老狗感激小花保證不讓屋裡的人看到她，便直勸她再多吃幾塊狗糧。小花也敞開肚子吃起來，反正接下來不知道何時才能吃到東西。
當小花吃得腦袋昏沈沈時，老狗吠了幾聲，將小花嚇得跳起來，奔出院子。她躲在隱蔽的地方偷看。屋裡走出一個女人。
「那是什麼？小貓咪嗎？」女人問老狗。「是小貓咪嗎？」
「不是，是臭鼬，我把牠趕走了。」老狗說。
女人沒聽完，而且連狗的頭都沒拍拍，就轉身進屋去。老狗寂寞的趴在地上，茫然的眼光朝向小花躲藏的位置。
小花喵了一聲和老狗道別，快快跑向陽光普照的馬路上，她可不要被短短的鍊子給拴住。
＊
小蘭的暑假快結束了。整個暑假，她都在玩兒，老騎著腳踏車在街上瞎晃。暑假作業不多，開學前一定會完成的，她有自信。
她幾乎每天都騎過那棟破磚房，她想和三花貓媽媽和貓小孩來個不期而遇。
不過，除了開頭幾次她還見過小小貓外，此後就沒再看過了。
會不會躲在屋裡呢？小蘭猜想。
她有時會瞥見三花貓媽媽在屋頂上曬太陽睡覺。
暑假時，她每天來放置貓餅乾和水。起初，小蘭放的食物都沒減少，她知道貓媽媽對自己有戒心。
有次她趁著貓媽媽半瞇著眼躺在屋頂上一副心情很好的樣子，便對牠說：「這是貓餅乾，請您吃。應該算是好吃的，因為我家的貓都吃很多，而且吃得很胖。那水雖然不怎麼樣，但很乾淨，喝了不會有問題。」
小蘭舉止緩慢得當，貓媽媽有將她的話聽進去。隔天，小蘭發現貓餅乾減少了，水也被喝掉一大半。
不知道小小貓有沒有吃？小蘭很好奇。也許有，也許沒有。
她很開心，爾後便按時去換乾淨的食物和水。
小蘭快快樂樂在鎮上騎著腳踏車繞來繞去，準備迎接功課繁重的高年級。
＊
小花已經長成年輕的母貓了。女大初長成。她除了瘦了點，還真是漂亮。
她離家的這幾個月間，曾經不斷的流浪，也短暫住過幾個地方。有時因為不夠安全隱匿而離開，有時也為了尋找食物，所以不斷更換住處。
這晚，她來到一個街區，她走著走著，總覺得鎮上的道路有些熟悉。不過她沒想那麼多，因為此時她被一群貓的歌聲給吸引住。
一群貓在空地上高歌。滿月的月光下，群貓唱了許久，一支歌兒唱完，接著另一支歌兒，唱了好久，才將所有流傳下來的古老歌曲給唱完。
小花從沒參加過這種聚會，她滿心敬畏的待在外圍，低頭謙卑的坐著聽。
歌唱完後，所有的貓歡鬧起來，在月光下追逐或是打架，在空地的垃圾桶裡翻找可以吃的東西。
小花不知道該做什麼，但也不想走，所以杵在那兒發呆。有個俊帥的虎斑貓走近她邀請她加入。小花很害羞，她從沒見過這麼好的虎斑貓。雖然害羞，她還是跟隨著他，和他追追跑跑。跑累了，她在一邊休息，虎斑貓為她找來一小段煎魚的尾巴。她有禮貌的讓了讓，虎斑貓堅持要她先吃，她吃了一半，剩下的一半留給虎斑貓。虎斑貓帥氣的三兩口吃光了。
從此，小花和虎斑貓在一起了。她和虎斑貓一起回他找到的家，以後那也是小花的家。小花有了同伴，有了朋友，有了家人。
會去空地聚會的約二十來隻貓，她不很清楚，因為有時會有貓不再出現，有時也會有新來的面孔，就像她。
小花的家人——虎斑貓，是個離開人類家裡的貓。他說他老被家裡住得比他久的薑黃色大貓欺負，他氣不過，就逃了。
都是人類不好，他說。
一個家裡只能有一隻貓，他說。
小花很高興虎斑貓的想法與她一模一樣。她早忘了媽媽，也沒想過要努力想起媽媽的樣子，或是媽媽的氣味；媽媽曾經教給她的事情曾緊緊的貼在心底，現在早化成了血液，成為身體的一部分。此刻，她抬頭看著空地上的月亮，也沒特別想到什麼，只覺得能活著，和虎斑貓守在一起，就是最大的幸福了。
有天晚上，一個遛著三隻大狗的人經過空地，看見貓咪們，便將狗鍊子放開，唆使狗去追逐正在聚會的貓咪。
「汪汪，滾開，骯髒的東西。」一隻戴著紅色項圈的狗，學主人的口吻，說。
「誰叫你們在這裡的，汪汪，一群乞丐。」一隻戴著藍色項圈的狗，也學主人的口吻，說。
「滾滾，不要再來了，再來，我就汪汪咬死你們。」一隻戴著綠色項圈的狗說。
所有的貓咪嚇得四散飛逃，有幾個被咬到了，不知道會怎樣，傷得重不重？小花和虎斑貓逃回家裡，發著抖互相依偎著。
還好我有家人。小花慶幸著。
我愛妳。虎斑貓說。
我也愛妳。小花親愛的說。
＊
小蘭發現裝貓餅乾和裝水的碗被丟到遠處。
是誰？為什麼？小蘭不懂。她將碗撿回來，將食物和水裝好。她躲在遠處，看三花貓媽媽吃完後就把碗收走。
她確定小小貓沒在媽媽身邊了，只剩貓媽媽一個。
後來，在開學前夕，她發現那棟破磚屋的門窗都被漆成綠色的鐵板給封起來。小蘭的心被揪住。那麼，貓媽媽要住哪裡？牠會到哪裡？牠能去哪裡？
小蘭不知如何是好，她在破磚屋周圍團團轉著，喵喵呼喚著，希望三花貓媽媽能回應她。
她在屋頂上放下食物和水，希望三花貓媽媽回到附近時能有東西吃。
沒多久，開學了，她每天放學後騎著腳踏車來看一次，但都沒有吃過的跡象。小蘭覺得難過，不知道還能為牠做些什麼。
＊
一天晚上，一輛箱型車開到空地旁邊，幾個人類下車，躡手躡腳拿著網子分頭包圍空地。趁貓咪打盹放鬆警戒時，他們拿著網子捉住十來隻貓。
一半的貓咪幸運的逃走了，一半的貓被抓進箱型車裡。
「他們會被車子載到哪裡？」小花問旁邊臉色發青的暹羅貓。
「聽說是個很恐怖很恐怖的地方，進去那裡就出不來啦。會被打針，然後就死翹翹。」戴著項圈暹羅貓抖著聲音說，她是出來玩的家貓，還是怕被捉走。
小花在空地附近觀察著，等待虎斑貓來和她會合。她等了很久，不見他來。她跑回家找他，發現他沒回家。她又跑到已經空無一人也沒了貓的空地尋找，都沒有。她在空地和家的路上來來回回，都沒有虎斑貓的蹤影。
那麼，虎斑貓被人類給抓走了。小花攤在窩裡，肚子裡的孩子不久就要生了，他看不到自己的孩子了。
小花躺在窩裡嗚嗚的低聲哭了起來。
＊
小蘭知道三花貓媽媽再也不會回到破磚屋附近。她也不再到那裡放食物和水了。
升上高年級，功課多起來，她將傍晚的騎車時間縮短。她不再往破磚屋去，改去那個常有貓咪曬太陽的空地，在那兒看看，然後再騎回家。
那幾天，她覺得空地的貓咪少了很多，心裡納悶著。
這天傍晚，她在空地邊發現一隻三花貓躺在地上，嘴裡流著一點血。貓咪的眼睛睜著，身體不太能動，但還有氣息。她伸手想抱起貓咪，貓咪的眼神露出敵意，奮力掙扎。
小蘭慌了，她柔聲勸說：「別怕，別怕，讓我幫妳好嗎？請讓我幫幫妳。」
小蘭看進貓咪的眼睛。貓咪掙扎了一下，終於點點頭，順從了。
小蘭將貓咪放進腳踏車前掛著的籃子裡，火速奔到家。她呼喚媽媽來幫忙。媽媽準備厚厚軟軟的毛巾，將貓咪放在上面。媽媽把貓咪移到小蘭書桌上，打開桌上的燈泡為貓咪保暖。
「可能吃下有毒的東西了。」小蘭的媽媽說。「是那隻三花貓媽媽嗎？」
「好像不是，這隻看起來年紀比較小。」小蘭說。
「唉呀，她肚裡有寶寶呢，好像要生了。」小蘭媽媽驚呼。「爸爸在回家的路上，我打個電話請爸爸快點回來，得帶貓咪去醫院。」
小蘭家裡的大肥貓蹲在旁邊看著這一切慌亂。她喵嗚喵嗚直安慰疼痛的小花，說：「放心放心，他們人不壞，用力呼吸，不要放棄。」
小花躺在軟軟的毛巾上，她從沒躺過這麼軟的東西，不，好像有過啊，以前，好久以前，她忽然模模糊糊想起了什麼，但又什麼都想不清楚……。小蘭的書桌靠窗，小花躺著，望著窗外的明月，月光將銀粉灑在小花身上。
月亮，好美啊，活著真好……小花想著，她掛慮著肚裡的貓孩子，在心裡不斷安慰著即將出世的寶寶。
別怕啊，寶貝們，媽媽去幫你們摘月亮，你們要好好活下去啊……
在銀光裡，小花的身體變得輕飄飄的，不斷的往上升，向月亮飄去。
別怕啊，媽媽去幫你們摘月亮……
＊
小蘭家裡除了大肥貓，還多了三隻虎斑小小貓。爸爸、媽媽和小蘭，一人負責照顧一隻。白天人類都不在家的時候，便由大肥貓負責教導這三個淘氣的小東西。
三個小小貓滾成一團玩著咬咬推推的打獵遊戲，大肥貓愛憐的舔遍牠們，立志要將這些小淘氣教得像牠們的媽媽一樣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