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2月26日 星期五

【留夜盤旋】


文/郭子維


談夜鷹之前,想先談談諾蘭的《星際效應》電影。

電影背景在高度文明崩壞後的地球,人類唯有尋找星際殖民地才有持續繁衍的可能,此時的地球僅存毫無力量的土壤空氣,所有的生物走向荒蕪,在那些情感、天文物理知識之外,一段短短的橋段讓我回盪不已-男主角Cooper在太空船上睡前會帶上耳機,耳機裏是夜晚的蟲聲和風雨雷鳴,Cooper想必每晚以此聲入睡。

近日台中市首長發表了一篇如何防堵夜鷹啼叫,在我周遭的同學裏多對此事皆憤嗟不平,事實上我沮喪之外,清楚文章並非給「我輩」觀看。政治人物的公關操作,皆以民意(不論正義或取寵)唯依歸,至今為此冷處理的首長,或許背後乃是幕僚操作,更或者,這陣子市政府收到過多對於夜鷹的抱怨。這想必無庸置疑,早在2014年新北亦有民眾向環保署檢舉,鄰居池塘造景裏的貢氏樹蛙擾人清夢。

我們會夢見故人、幽魂、甚至帶來財富的暗示,卻夢不見蟲聲、蛙鳴、夜鷹啼叫的聲音。

彰化老家每到夜鷹繁殖期,「追!追!追!」的聲響宛若迴力鏢迴旋在夜的天際,和不悅的市民一樣會在深夜裏睜開眼睛;如此的經驗多了,偶爾也因睡眠被擾感到憤恨,但我彼時不知道,這回盪的「追響」將成為我想家的符號。高中、大學,甚至台南大內的新兵訓練,居遠家外的宿舍,每夜以疲憊、徬徨的思緒入眠,夜晚總是多夢。唯有在春夏之際,難眠的深夜會在夜鷹啼叫中清醒,彌留之間閉著眼睛,耳蝸隨著啼聲呼遠忽近,然後,我會有回到家中床鋪的錯覺,像是聞到夜風吹過竹林的氣味,母親的呼聲,在濕潤的雙眼裡重回夢裏。

確實,對有些人而言,寂靜的深夜才得以是睡眠品質,但我們總遺忘自身在世界的位置,遺忘在都市車人雜沓的白日裏,夜鷹正閉著眼睛。我不因自己喜愛夜鷹的啼叫,便要他人有和我一樣的夢,只希望無法忍受蟲鳴鳥叫的人們,回想自己充滿倫理善念的一刻;例如你曾體悟人類的渺小,你曾憤恨強燈照過遊民,你曾厭惡世界失去尊嚴,當你曾經關懷過你自身之外的任何人事物,請你相信這個善意可以輕輕拂過每個夜晚。

我們有耳塞,有氣密窗,甚至能在深夜打開桌燈與書本,我們總對深夜吵鬧的人群與機械莫可奈何,卻用盡一切力氣驅趕無力反擊對像;即便我們偶爾需要孤單,卻更承認群居讓我們充滿希望,那何來自信我們能夠獨立在這個世界,不需要其他生物共隨?DDT曾經帶來一個寂靜的春天,而他竟企圖用光明造成寂靜的黑夜。

如果世界從此寂靜,失去力量與生機,是否我們夜夢便甜?

我們有愛,因此不孤單,夜鷹媽媽的產卵一樣令人感動,即便厭惡與失眠都和選票一樣充滿意義,或許那一年會在大肚山上,想起我們與鳥鳴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