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夫無屋、農夫無田;田無農夫、田無作物」
今年暑假,我們何其有幸,因為社區居民提供近16分地農田緣故,讓我們擁有耕種機會。但說實在的,若要跟許多懇勤的農夫們比起來,我們至今仍還業餘不已。種了白蘿蔔、死了白蘿蔔;種了青江菜、死了青江菜,就連地瓜葉,我們第一次栽種竟直接將它直直的插入土裡,直到被鄰近田裡的叔叔責備了一番,這才趕緊重種。他說,要是我們連地瓜葉都能種死,那我們不如還是回去好好念書。
接觸土地這件事情,使我們開始正視到自己跟環境與空間的關係,這樣的關係很玄妙,它使我在自己所居住的豐田──這個小農村裡面,開始關心著每一片田的建置跟它們的規劃,也使我開始注意到他們所種植的作物,以及穿梭在柏油路與田埂間的蟲、鳥、獸。這時候我恍然發現,自己這一個體原來與我每日再熟悉、日常不過的地景有這麼深刻且有機的關聯。但是這些關聯容易消失在各式各樣的移動之間,各式各樣的虛擬空間,使得我們不再重視自我與環境之間真正深刻且密切的關係。
在亞歷山大(Christopher Alexander)的《建築模式語言》一書中,提及「鄉村」這一概念,他從人類生物學的角度談起,談及人類對於自然生態環境在心理上的依賴,源自於人類根本上從動物演化而來;進一步的,談到工業化、都市化一路快速的發展以降,人們的居住環境逐漸地從與自然共存,到征服自然、佔領生態,過去的叢林由水泥鋼筋取代。他認為,這一變化會使得人類對於自然環境的渴望達到另一個高峰,於是出現了「公園」。他批評「公園」的出現,實際上是人類文明的倒退。
因為人類在快速化的發展當下,沒有明確的注意到自身的生理、心理需求,才會使得人們仰賴的自然生態環境,必須得在水泥鋼筋的叢林之中,再另造一個我與「自然環境」如此接近的假象。亞歷山大認為,最理想的都市規劃,是讓人們可以在都市之中,十分鐘內到達「鄉村」。「鄉村」在此刻除了作物的產出之外,它還有人類心理依賴的另一層意義。亞歷山大這樣的構想,最烏托邦式的想像在於,他認為所有農場的主人們,必須得意識到自己只是土地的管理者,而非土地的擁有者。因為土地是屬於所有人共有的,就如同整個環境,人們必須得共同擔負起責任一般。然而,這樣的構想,對當下資本主義在世界高漲的情勢下,顯然地是癡人說夢。
但實際上,我們很有必要重視這樣的理念──土地非個人的私有財產。或者更進一步的,我們該談到的不是有機農業這件事情,而是進一步的如何「友善土地」。在松下一郎的《有機神話的謊言》一書中便已經明確的告訴我們,有機農業也可能造成土壤的毀滅性破壞。他舉日本為例,日本做為國際最大食品輸入國,每年有成千上百萬噸食材運輸到日本,但在日本一貫要求廢物利用與回收的當下,這些食材透過人體,再排入到日本的土壤,帶來的絕對不是豐沛的養分,而是大量的病蟲菌害。他以日本一個封閉式的養殖場發生禽流感作為舉證:養殖場明明在封閉且殺毒的環境中,為何還爆發禽流感?他認為很大一部分的原因在於雞隻所食用的作物,這些作物可能因為大量未發酵的排泄物汙染後,在未妥善的處理之下,便給雞隻食用。於是造成上萬隻雞隻感染禽流感。然而這些感染禽流感的雞隻,牠們的排泄物通常又都是原地排放;這一片土壤成為了貨真價實的毒土,日後經過雨水的沖刷、地下水的匯流,後續引發出的災難,很大地可能由海洋概括承受。
這是明確地發生在日本的案例,在台灣大量的提倡有機農業的當下,不斷師法日本、效仿日本,我們有必要轉變的是另一種思維──友善土地。然而,在日本已經注重到他們過去對待土地的方式是錯誤的當下,大多數台灣人卻仍相信有機這件事情得以使我們的生活、生命更加健康;在日本開始反省他們的食材的大量輸入當下,我們台灣卻開始將農田轉作為高級的豪宅,圍上了奢華的圍牆,種植毫無作用的美麗草皮,每日定時的以灑水系統噴灑,再養上幾條兇狠的惡犬自保,並以此據稱為「農夫」。
我想要說的是,當歐美國家早在1960年代便開始反省鄉村、農場對於都市與文明的意義時,當日本在2010年開始反省農業該如何達到真正的友善環境時,我們卻將鄉村打造成高級俱樂部,我們卻將農田蓋起一棟棟的豪宅。更令人詬病的是,我們還有17個自認代表民意的「擁民粹者」,阻擋農舍的修正法案;於是農夫無屋、農夫無田;田無農夫、田無作物。最終我們連渴望接近自然田園的權力,也僅能透過圍牆之外窺看;真正懇勤的農夫們,只能向著自己的子孫們說,這棟豪宅在他生活還沒過不下去之前,曾經伴他年輕時的歲月。我們看著一棟棟的歐風、日式、現代化、仿古等等的建築矗立在田間,我們田長出來的早已不是作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