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1月11日 星期日

友善動物,不分國族/白雪公主的動物孩子們

2015-01-10 聯合報 文/佐渡守


防賊防蛇全靠狗

認識金粉,是因為移民工文學獎;第一次見到金粉,則是在台灣文學館的頒獎典禮上。那天,她身著粉色的泰國傳統服飾領獎,豐潤的體態與柔和的臉龐,一如她的個性給我的印象。


說來,我本身除了是移工(移駐勞工Migrant worker,即「外籍勞工」)的志工之外,同時也是動物志工。

近日有些朋友捎來信息,表達他們看到「移工抓貓狗」的新聞後,對此議題的憂心。站在移工與動物皆我所關心的立場,我決定直接找我認識的移工朋友們談談,聊一聊外籍人士對動物的生命經驗與看法。

金粉就是我列的「聊天名單」裡的第一人。

打電話給金粉,性急的我劈頭就問:「妳養過動物嗎?」她雖然有些錯愕,但隨即回過神來,輕聲回答:「有喔,我們家鄉都種田,有水牛,有雞鴨,我還有養狗,我最喜歡狗了!」金粉一聊起狗就非常開心,她說,狗在她家鄉的地位是工作夥伴,泰國農村有時會遭小偷,家家戶戶都必須養狗,晚上才能安心睡覺。除了顧家外,上山、下田的時候,村民也會將狗帶在身邊。「我的狗會幫忙抓老鼠,也會幫忙找食物,像田裡的螺等等。若是去森林裡不小心遇到蛇,牠也會示警,有牠陪著最安心了。」

相較於台灣人養狗像養孩子,在金粉偏僻貧窮但遼闊的家鄉,狗狗跟人一樣,有什麼吃什麼,但能自由奔跑,也會自己抓魚。而牠抓來的魚就擺在地上,交給金粉處置。「我們會教牠不能吃生的東西,怕肚子裡長蟲蟲。」當抓到大條的魚時,金粉會將魚煮了,給狗狗當獎勵。

動物對金粉來說就像朋友一樣,加上從小生長在比城市更自然的環境裡,所以她不喜歡受限在籠中的生命,雖然曾經養過鳥,但並非出於私心。

當時下了一場滂沱大雨,濕冷的雨將門前樹上的幼鳥打了下來,眼看著小生命就快消逝了,她迫不得已將鳥帶回家照顧。天晴了,窗邊出現啁啾聲,似是幼鳥的母親前來探望,待小鳥羽翼恢復健康後,金粉便將牠放飛了。

聊到這裡,我腦子突然出現白雪公主的畫面,在我心裡,除了金粉較豐腴外,情境一點都不違和。

「我把小鳥放走後,牠偶爾會回來,所以我在屋外放一些米,小鳥會停下來吃一吃,在家裡走一走、逛一逛,然後才飛走。不過,某天開始,牠再也沒有回來了。」金粉說。

飛衝上學甩小雞

注意到她用自然平等的方式看待生命,讓我好奇這樣的觀念是不是受到宗教信仰的影響,於是提出了自己的疑問。

「我是佛教徒,但應該沒關係啦。」與其說是受到宗教信仰的影響,不如說是家庭教育,金粉說起孩提時母親拒絕讓她養小雞的事。「我們泰國也有十二生肖哦,我屬雞,也養過雞,不過是偷我媽的小雞來養。」金粉笑說,當時被媽媽訓斥,怕小雞沒有母雞的照顧會死掉。媽媽告訴她,「就跟人類的母親一樣,如果小孩被偷了,母親會很傷心」。可是,還是孩子的金粉不想放棄,執拗要當雞媽媽,一點一點把小雞拉拔長大。

長大後的小雞成了黏人精,讓念小學的她,每天早晨都要上演「高速甩(雞)尾」,飛衝上學,直到小雞跟不上了,牠才會自己回家。

金粉提到心愛的寶貝雞,音調不自覺拔高:「牠會等我下課回家,遠遠看到我,就高興得跑過來,一路大叫:『喔喔喔喔!』好像在說,妳回來了!」

我似乎有點懂了,她對待動物的方式,應是一種類似母愛的付出。如果狗狗是她分憂解勞的老大,那麼鳥兒就是臨危託付給她的義子,而小雞大概就是喜歡膩著她的么兒了。

金粉揮別了她的家鄉,還有家鄉的親人、水牛、狗狗與雞鴨,來到台灣,幫老闆照顧失智的阿公,而在台唯一接觸動物的經驗,是老闆的狗狗。牠是老闆與先生交往時,先生送的可愛小小狗。金粉說,小狗很乖,只是阿公失智了,有時搞不清楚,會想拿棍子打牠。狗也很機靈,立刻躲到金粉身後,知道這樣就安全了。後來,狗狗一直無憂的活到十幾歲,自然老死。

「如果牠還活著,就比老闆女兒的年紀還大了呢。」她笑著說。

聊到這裡,我非常小心的探問,她對新聞裡移工抓貓狗的看法。

金粉回答:「我覺得不應該吃狗。」畢竟在她的家鄉,狗是工作夥伴。「我們泰國家庭會教孩子對動物要仁慈。人有很多東西可以選擇,何必這樣做呢?」

當她得知這樣的行為在台灣是犯法的,她又更加焦慮,希望來到異鄉台灣工作的移工們能明白,傷害動物生命是損人不利己的事。

「像我,雖然喜歡動物,但其實不太喜歡貓,因為貓愛撒嬌,跟我個性不合。」即使是像白雪公主的金粉也有不那麼喜歡的動物,然而她相信,「人不需要每種動物都喜歡呀,不要傷害牠就好」。

是啊,我們未必能積極的泛愛每一種動物,但即使只做到消極的不傷害動物,對在人類社會中生存不易的動物們來說,已是提供牠們一個更友善的生存環境。而友善動物,從來都是不分國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