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年3月12日 星期四

那一陣子,我怨恨整個相關的人事物。。。

【安石榴 專欄】



有時會想起在我懷裡斷氣的那個小小生命。那麼幼小,死的時候好安靜。

讀到早逝作家石川啄木的短歌,「聽到家人說/臨終時輕輕哭了二三聲/淚湧而出」,啄木悼亡他活了才二十多天的孩子。我則忍不住想起那個小橘貓寶寶,臨終連個哭出來的力氣都沒有。


小橘貓寶寶是花枝丸的同胎兄弟。牠們哭了好幾天,可見貓媽媽已經不照顧牠們了。聽得出來是兩隻小貓寶寶的哭聲,聽到哭聲卻怎麼也找不到牠們。後來才確認聲音真正的來源,是在一個陽台違建小木屋的地板下。我確定有兩個寶寶,可是社區園丁劈開木板後只拿出一隻,說只有一隻,還說這是一隻老鼠。當然不是,牠是貨真價實的小貓咪,而且才出生不到一周多,沒什麼毛,渾身跳蚤,看起來挺可怕的。園丁們斬釘截鐵說裡面真的只有一隻,就不肯再花時間。我拿手電筒照,裡面很黑,確實什麼都看不到。

這隻獲救的貓咪就是花枝丸。我送牠到醫院,牠已經貧血且脫水,醫生幫牠洗去滿身跳蚤、給牠皮下注射、餵一點雞肉泥,然後我帶牠回家。我用個兜將牠貼身帶在懷裡,好全天候保暖。

晚上,我越想越不對,一定還有另一隻貓寶寶。所以等到晚上小木屋主人回來,我找我弟一起去查看。手電筒一照就看到了,小橘貓寶寶就在地板破口處不遠。牠也是同樣的情況,渾身跳蚤、脫水、貧血。很晚了,醫生要我自己處理跳蚤。但我希望能到醫院做皮下注射,可醫生要休息,這點我了解,只是求求看能不能等我一下,我會飛快的趕過去。但還是不行,醫生真的累了。我洗去那些跳蚤,很難洗,因為黏得全身都是。我給牠吹乾、餵牠雞肉泥。想著早上醫院開門時我就要第一個趕到,給小橘貓寶寶一點皮下輸液,讓牠挺過來,就像牠的妹妹一樣。在計程車上,我的兜裡有兩隻小貓寶寶,我感覺小橘貓已經奄奄一息,而小丸雖然在睡,確是生命力旺盛。計程車司機在和我聊天,他不知道他不只載我一個,還有兩隻小小貓。司機在說話,但我完全沒聽見他說什麼,在他說話的當中,小橘貓寶寶安安靜靜的死去了,既沒有掙扎,也沒有喘不過氣,只是停止呼吸。

到醫院後確認牠的死亡。醫生說這麼小的身體,也許在花圃挖個洞就夠了,可以不需要冰在醫院等業者來收遺體。於是我又搭著另一輛計程車回去。兜裡是活力旺盛而睡意濃厚的小丸,和牠死去的兄弟。我把牠葬在樓下的花圃裡,真的只要很小的洞就夠了,可是要夠深,免得小狗把牠弄出來。

小丸沒了牠的兄弟,整個成長過程都很寂寞,脾氣也相當壞。我一直覺得虧欠牠很多,所以牠再怎麼耍狠咬人,咬到流血,我也不怪牠。如果我當時飛車趕去二十四小時醫院,也許小橘貓寶寶還在;如果當時園丁可以積極一點,不要光是聊天批評社區的貓製造髒亂,也許就和小丸一起救上了。如果醫生那天不要那麼累,願意等一等我,也許還來得及挽回。小貓寶寶在我懷裡死去後,那一陣子,我怨恨整個相關的人事物;事隔許久,其實我沒那麼豁達,我仍然有著深埋的怨恨。我並沒有想要克服這個情況讓我自己得到平靜,我只想要讓自己清清楚楚記得,該積極的時候一定要積極,就像今天阿潑寫的「什麼是執念,那是不對萬事萬物輕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