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2月11日 星期四

跟我這樣愛動物/不曾「消失」的散步時光

【黃宗慧 專欄】

本文與聯合報繽紛版同步刊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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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 / 米奇鰻
雖然我知道不管再多幾個春秋,我還是會覺得不夠,但理智告訴我,在當時的情況下,每多一天都是賺到的,我就這樣帶著忐忑而珍惜的心情,和丹丹一起度過春天,來到秋天……



再給我們一個春天

替「跟我這樣愛動物」專欄寫稿轉眼一年了。專欄的第一篇〈愛上一隻不回家的狗〉,主角是十多年前撿到的流浪狗丹丹。文章最後寫著:

丹丹的項圈上戴著我從東大寺帶回來的寵物御守,御守的設計是一套兩個,動物和主人各一個。我把我的那一個掛在包包上,散步的時候,戴著項圈的丹丹和背著大包包的我,就會發出一模一樣的、伴隨著急促腳步的細碎鈴鐺聲。對我而言,那聲音代表著愛的同步、心的同節奏,也標示著我和丹丹,最幸福的時光。

前幾天下午走過台大圖書館後面那片我和丹丹曾散步經過的草地,當時很安靜,我包包上細碎的鈴鐺聲變得非常清晰,但那是我一個人發出的,孤獨的鈴鐺聲,因為丹丹已經在今年的九月三十日離開了我。儘管如此,丹丹帶給我的美好不會消失,我想笑著再回憶一次,和丹丹一起散步的溫柔時光。

在我寫第一篇專欄文章的時候,丹丹剛做了全脾臟摘除手術,送驗後發現是惡性淋巴瘤。某種程度來說,牠也算因禍得福──丹丹原本住在獸醫院的後院,為了讓牠最後的日子過得幸福些,即將前往香港任教而無法長期收養丹丹的姊姊,決定一有空就把牠接過去小住,丹丹終於擁有了像家犬般被疼愛的生活,而我和丹丹的散步路徑,就這麼從獸醫院外面,轉移到姊姊家附近的小公園。

丹丹生病之後,我不時會想起《瑪雅的第一朵玫瑰》,一本誠實記錄愛犬從生病到離世過程中,主人心情如何不捨的哀傷之書:「我不斷的禱告……我的禱告詞只有兩句:『上帝,求祢,再給我們一個春天,再一個秋天。』」雖然我知道不管再多幾個春秋,我還是會覺得不夠,但理智告訴我,在當時的情況下,每多一天都是賺到的,我就這樣帶著忐忑而珍惜的心情,和丹丹一起度過春天,來到秋天。

其實,丹丹直到離世的前兩周才開始表現出食慾不振等病徵,以罹患惡性腫瘤的動物來說,應該算是被幸運之神眷顧,我因此多擁有了一些帶牠散步的幸福時光。後來我發現,在獸醫院與姊姊家兩邊住的丹丹,偏愛的散步地點還是醫院周邊,畢竟這是牠熟悉的地盤。每次牽著急性子把我往外拖的牠,穿過獸醫院的走廊時,診間助理都會親切的招呼著:「丹丹要去散步了啊?」不久後當我們又匆匆回來時,則會得到一樣溫暖的問候:「丹丹這麼快回來啦?」這當然不是因為我敷衍了事,而是因為丹丹本人「急行軍」的風格。

散步全為雞肉大餐

事實上,在這條牠極為熟悉、每天往返散步了三年多的路上,有過愛慕牠的狗兒以及無數會對著牠微笑的陌生人,但孤僻的牠從來都不屑一顧,依然急匆匆的向前行;倒是我會出現「母以子為貴」的那種心情──同為孤僻一族的我沾了丹丹的光,每每有路人笑著對我稱讚「好可愛的狗」……還有一位固定在附近兜售抹布的大男孩,總想伸手摸摸丹丹示好,讓平常不愛打掃的我,只因為他喜歡丹丹而跟他買了好多抹布。

丹丹的步伐這麼快,除了是因為性急,也因為牠知道散步之後就會有我精心準備的雞肉大餐可吃,所以不會多留戀外面的風景。有次為了讓丹丹的散步路徑有變化,我和先生特地帶牠去政大後山散步,只見牠一路都非常猶豫,滿臉狐疑,完全沒有享受散步的樣子,直到我們在路邊坐下休息並拿出雞肉餵牠時,牠才開心了起來,一副「早點拿出來不就好了」的樣子,還真讓我們啼笑皆非。

丹丹剛住進姊姊家度假時,可能因為對散步路徑不熟悉,所以比較樂於當個宅女。牠一方面把握著在沙發上陪人看電視的時光,一方面也忙於監控大家的動向,看看有沒有人要去廚房弄點什麼好料給牠吃,貪吃的丹丹因此被姊姊戲稱為「廚房控」;不過習慣了前往公園的路線之後,丹丹倒也開始可以享受和姊姊的另一隻狗多多一起在公園東聞西聞、不時「發現新大陸」的樂趣;雖然更多時候,年紀大、腿也比較短的丹丹,會被號稱「狗界林志玲」、長腿又年輕的多多甩在後頭。

最後一次單獨帶丹丹去公園散步,是中秋節後的一個夜晚。我總習慣在一個人牽著丹丹時不斷對牠說話,通常是些「丹丹妳怎麼會這麼美這麼可愛」、「丹丹我好喜歡妳喔」之類的歌頌,那天我還加碼說:「丹丹,整個公園都沒人呢,好大的公園是我們兩個的耶,妳是最佳女主角喔!」然後才瞥見在公園角落使用健身器材的阿伯,他應該在那裡很久了?先前旁若無人的我只好停止我一個人的念白部分,假裝沒看見他,然後尷尬的飄走。

丹丹走了之後,我不只一次因為想起那張我再也見不到的笑臉而痛哭,但我知道,再傷心也不能忽略其他等著我照顧的動物們。我的最佳女主角丹丹已經過完牠的一生,下戲了,而我還得繼續向前行。有時我會想,如果丹丹會說話,回顧這一生後,牠會想對我說「雞肉可以再多準備點」,還是「我知道全世界妳最愛我」?不管牠的答案是什麼,我想說的都是謝謝牠,因為我人生中有牠相伴這一程,每一步都被牠燦爛的笑容照耀著。

愛動物守則

飼養動物必然要面對「終須一別」的傷痛,這時請記住牠曾給予你的愛與回憶往前走,也不要忘記讓下一隻與你有緣的動物擁有幸福的機會。

***

文後感

晚上剛好看到【阿貓阿狗逛大街】林清盛的專欄【有阿貓阿狗作伴的日子】引了這樣一段話:
「《活在當下》的作者芭芭拉就寫到:
我帶我的小狗,也是我最要好的朋友碧珠一起散步的時光,是我擁有真實剎那的時候。跟在牠毛絨絨的小身體後面,我會變得對路邊的花草樹木或任何一點小聲響都非常敏銳;我會與牠輕鬆的節奏氣息相通,感受到牠的律動,牠的需求於是變成我的需求;我的心神完全投注在散步之中,不去哪裡也不做什麼。碧珠提醒了我︰或許人生的意義,不過是嗅嗅身旁每一朵綺麗的花兒,享受一路走來的點點滴滴。」
清盛於是說,「當下,不該是在痛苦、悲傷時才體知,而是在幸福時感受。聞到桂花開了,百里香撲鼻而來,欒樹不小心也開花結果了,你的輕鬆愉快透過牽繩傳達給狗寶貝。」

而丹丹的存在確實讓我知道什麼是活在當下的幸福。丹丹,君に出会えてよかった! (丹丹說,請說中文。好吧,能遇見妳真是太好了!<-又哭又笑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