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8月1日 星期五

【生命故事】更遠的星空

【洪佳如 專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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坦白講,從小到大,我「玩死」了不少動物,其中包含十元一次換來的短暫快樂,那夜市的紙板上大大寫著撈魚二字,這場遊戲就能讓我沉浸在有如賭徒般狂歡裡的高漲情緒當中,無可自拔,我與其他孩子並坐,以紙網聯手胡亂攪混整座水池,水池裡總有那麼幾隻死魚,在水面上載浮載乘,宛若一只扁舟,悄悄渡過自身彼岸,而總會有那麼幾隻動作緩慢了一些,被古靈精怪的孩子一網打盡,隨後被老闆熟稔的裝在塑膠袋裡頭,忍受沿途顛簸回到孩子們的家中,從此以後,我有了一隻魚。


這樣的擁有不算太久,魚兒不甘限於小小方格裡,時常趁著無人知曉的時刻一躍而出,當隔日發現牠時,魚身早已癱躺在大理石地板上,睜大著眼,以此生的結束訴說著人類的無情。快樂太過廉價,讓我在那麼小的時候,學會了用金錢打發生命,往後得花更長的時間漸漸理解,將動物商業化的行為,如何使一顆年幼的心,用廉價的快樂,遮蔽了死亡的真相。

更大了些,我開始央求爸爸讓我養鳥,說來慚愧,直至看了日本作家夏目漱石所撰寫的散文作品,我才知道如何基本照料文鳥,文章裡頭寫著作家如何輕輕將飼料吹起,讓尚未被鳥兒啄食的飼料落下,那是悠悠百年前的瑣碎知識,而國小的我只顧著一雙白文鳥啼叫,看著牠們跳上跳下,卻沒有發現牠們日漸無精打采,原先乾爽的紫鳥籠髒了。某日,大門忘了關上,野貓闖入,以爪輕巧打開了,一口叼走了整個冬季的啼叫。事後,空的鳥籠被爸爸大力刷洗,不見當初上頭所沾染的羽毛與糞便,鳥籠丟在置物櫃的上頭,宛若一座空墳,嚴厲俯視著我的失責。

從此,我再也不養任何動物,連一株花的生死都無法照料的人,再沒有資格承擔一條生命降生於世最基本的生存權利。於是,我開始勤於臉書轉貼訊息,仿佛多轉貼一則就能彌補童年裡所扼殺的命,無意之間發現了朋友少了幾分關注,那樣迂迴、小心翼翼的迴避,幾乎不能被發現。直到幾位好友共同表明,我的轉貼為他們帶來些許困擾,我才知道,那些眼神裡的無聲譴責,讓每日疲於公事的情緒難以負荷。也曾料想,轉貼所帶來的可能是更為冷淡的目光,只是在湍息不止的頁面當中,那一雙雙眼渴望活著的眼,在名為資訊的河流裡發光。只要一見過那樣的眼眸,就知道那是一閃而逝的流星,還來不及許願,一條生命便可能消逝在天際。還不能氣餒,一次又一次點擊,能夠將寬廣星空帶往遠方,還能相信,此刻有人正在抬頭張望,而所有動物正追逐於雲的上頭,日日年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