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6月8日 星期四

【學校小狗越來越多,該怎麼辦?】


圖‧文/郭子維(東華大學華文所學生)

上個月中開始(或許更久以前),東華大學總務處環保組為了校園狗問題,發布了一封公告信,徵求對於校園流浪狗問題任何角度之意見。暫且不論結果如何,我認為,這個措施令人高興,至少,它確立了謹慎以及溝通的開始,相信這是長期關注校務的師生、照顧校園流浪狗的「敖屋福利社」以及官方願意傾聽與尊重意見,多方經營與努力下才有的機會。

一直以來,學校都有流浪狗做為棲地而引起學校裏如何面對狗的討論。東華的校園因為流浪狗的問題,讓一部分關注校園狗的學生,花費自己的心力與金錢成立「敖屋福利社」,照顧、餵養、追蹤甚至嘗試訓練校園裏的流浪狗。也因此每當發生狗追逐人甚至咬傷的事情時,該社團首當其衝的面臨壓力(不論是指責或咎責),加上不斷新來的流浪狗或被刻意在校園棄養的狗,都加劇了校園裏流浪狗的安置問題,以及狗與人的衝突,同時更加重了學校裏敖屋社的壓力。因為每當出現問題,怪罪或要求敖屋社員負責的聲浪,總在各個討論版鋪天蓋地襲來。

確實,校園裡的狗即使不是攻擊欲強的品種,也因為半野放的原因,無法避免的造成結群,隨機視某個校園區域為地盤,當陌生的人車經過時,本能的進行追逐驅趕甚至嚙咬的情況,這個結果加上包含我在內,許多人對野狗無法克服的恐懼,讓事情更惡化。

校園流浪狗問題能不能有「共識」?這或許過於困難,畢竟所有的經驗都告訴我們,當有人說要找出所有人都滿意的結果,都是謊言;愛動物有不同的想法與方式,憎惡動物也是。我與狗之間的美好經驗,無法覆蓋你與狗之間的慘痛經驗,我能克服的恐懼,未必是你能輕易走過的間隙。正因為如此,所有從個人式出發的言論,永遠無法成為溝通成立的關鍵。

回到留狗與逐狗的爭執,我認為面對這個問題時,首要理解到,校園與狗之間,社會與動物之間,甚至文明與自然之間,其實是倫理是否願意延伸到人之外事物的問題。事實上,我們時常接受到這類的將倫理延伸到動物與自然的邀請,比如資源回收、水土保持、環境永續等不再新奇的口號;比如你曾經看過吞食垃圾的動物影片而揪心、曾看過拯救野放動物而快樂,比如你房裡有一隻豢養著的貓、狗、鳥、蟲蛇等,都顯示著對自已以外的事情關心而愛護的可能性。
這樣的經驗看似與校園狗隻造成問題不甚相關,但實際都開啟了將倫理學從自身延伸到自身之外的可能,在這個可能的前提下,就能理解唯有人們是否願意,才有能否追求共處的機會。這遠遠超過「喜不喜歡」與「怕不怕」的問題,但撇去知識與哲學複雜的辯論,或許關鍵只有一句話:「我們曾經獨佔這個世界,此刻我們要決定是否共享這個世界。」

這話源自李奧帕德的「土地倫理」,所說的,便是此刻人類應該將以人為一切考量的倫理價值觀,延伸至其他物種直到整個自然。李奧帕德極端的認為:「任何保全環境多樣與美的措施,都是對的,反之任何傷害了環境物種與土地的措施,都是錯的。」這樣的豪語無疑宣示了實踐的困難,與李奧帕德超越時代的價值觀。但或許能夠作為是不是要驅逐校園狗的提問──我們是要建立只有「人」的校園,還是願意嘗試共享空間。

當然,如果有人說什麼方式會有完美的共識,那它依然是謊言。共享的背後帶有強勢者感受到被剝奪與痛苦,因此每個人對狗的畏懼,或遭受狗的傷害,校外人士專程到校園棄養等,勢必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發生。究竟如何解決?或誰該負責?這又將是漫長追索的問題,但無庸置疑的是,狗隻造成的問題,歸咎於敖屋社團,或者主張抓捕狗隻,並且包裝著理性的說詞,例如「既然愛狗的社團無法解決,那當然就讓找捕狗隊。」實際上終究是人們面對問題與困境時,選擇對付無法與自己匹敵的弱勢,以及將「不喜愛」的事物丟棄至看不見的地方,就認為其不再存在的直覺反應。校狗的問題,怎麼只會是敖屋社團或其他親狗人士的責任?怎麼只會是驅逐就完滿?

這些直覺反應,忽視身為人的智慧與力量,拒絕共享世界的可能性,也忽視丟棄後的問題。如果連自身周遭能接觸的狗隻毫無接納憐憫的機會,如何期待那些陰暗的收容所能有被看見與改善的可能?這些直覺更掩蓋了我們曾經接受過,對於倫理延伸至人以外事物的邀請,也掩蓋了對自己豢養寵物的情感,掩蓋了對自然美感的追求。歸根究柢只是自私的逃避,畢竟要驅逐無法與自己匹敵抵抗的動物,是如此輕鬆簡單的事情。

對於倫理學的延伸,還有漫長的痛苦與哀傷,比如此刻有人會想問,那為什麼要吃豬?你為什麼打死蟑螂?但要討論這些問題之前,能否讓我們嘗試把狗給留在校園,再讓我們持續辯證與探索?畢竟當認定了「人就是自私」的完美論點時,一切都失去了討論的空間。

究竟該怎麼辦?誰知道呢。但如同《斯巴達‧三百壯士》電影激情的結尾,如果一個小小的敖屋社團能夠抵抗這麼多的壓力努力至今,那當全校近萬人都願意投入共享的努力,那又會得出什麼答案?至少捕狗與驅逐將不再是選項。或許這些期待都只是虛妄,但如果世界終將被水泥覆蓋,能否讓我們在水泥乾涸死去之前,留下最後幾步的足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