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5月28日 星期日

【小農在哪裡?】

文/蘇之涵
本文刊載於聯合報【青春名人堂】2017-01-20

這幾年興起一陣支持小農的風潮,但小農在哪裡?

想先從一位特別的小農談起。「好好吃飯」的小瑩是台北人,過去五年在花蓮壽豐務農,是「小村六戶」的成員之一。小瑩在農業統計上恐怕是個黑戶,沒有農民身分,既沒有農保也沒有正式土地租約,但他真實地依靠種作為生。

2011年,小瑩離開都市,到花蓮過半農半X的生活。為什麼是農業?他說:「剛到一處陌生的地方,在有限的工作機會裡,要找能支持生活開銷同時還有餘裕發展自己興趣的選項,就是農業。務農不易賺大錢,但也不會餓死。」

認真算起來,小瑩的學歷只有高中畢業,但他先後待過著名文創公司,做過影像、文案企畫,從興趣深入實作,透過工作累積人生履歷。他強調自己喜歡看小說,看得夠多,就會看見自己的視野。

小農的身分為小瑩保留流動的彈性,一方面支持他的生活基本開銷,另一方面他刻意不進入資源申請或專業輔導的網絡,讓自己有餘力來去自如,投入其他興趣。這樣的能力和方向或許不符合主流期待,但他給了自己「帝力於我何有哉」的自由。

從一開始,小瑩就做好了經濟和心理上的準備:起步的準備金、和孤單相處的預期(因為務農有很長的時間要蹲在田間和自己相處)。但他也說,只要不是因為逃避人生而務農,堅持下去就會有同好,一旦可以合作的同溫層出現,一加一的力量就會大於二。

小瑩目前的耕作面積有三甲多,有秈10、台中194、吉野一號,還有一些黃豆,採友善耕作,不用化學藥物與肥料。賣給誰呢?他說熟客的比例高,透過臉書經營,口耳相傳就會累積固定的食客們。前一、兩年,有些媒體想採訪好好吃飯,小瑩多半婉拒,他說這是個人選擇,對農業整體發展沒有太大的參考價值。

許多人嘗試定義小農:勞動參與者的組成、耕作面積、農務收入占比等等,但不同農作間的性質差異極大,若對各項目生產背景脈絡沒有一定理解,要直接跳入定義恐怕過於輕率。因此,在台灣,小農的定義仍眾說紛紜。

為什麼特別討論小農?大規模生產降低成本,整齊一致讓人好處理,消費者也買得開心,不好嗎?大規模生產的確帶來效率和方便的消費生活,但看不見的成本也在這幾年逐漸浮現。當然,大規模生產仍穩定了日常民生消費的供需,但小農的存在,帶來產業風險分散、地方文化多樣化的維繫、勞動就業的社會安全網,這些都是讓我們得回頭思考小農生產的原因。

雖然小瑩覺得自己是農夫樣本的變異,但他的選擇除了個人生計,也創造了周邊效益:持續種作活化土地,友善環境的耕作修復了周邊生態;對地方來說,經濟的持續流動是真實的,而這個外地人帶來的新觀念雖然看不見、摸不著,卻是刺激、前進的機會。


小農的定義到底是什麼,一時半刻恐怕還不會有共識。但無論如何,小農們確實以各種最適合自己和產業特性的樣貌存在:一人奮鬥、農友組合、家庭農業、產銷班或合作社……而農耕就跟語言一樣,持續實踐才有生命、有文化的積累,以及創新的機會。何不給小農們多一點成長空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