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7年4月7日 星期五

【農夫與雜草的愛恨情仇】


文/蘇之涵
本文刊載於聯合報【青春名人堂】2016-03-18

談到雜草,每個農夫都有很多故事可以講。

宜蘭的年輕女農吳佳玲,剛到深溝的時候,經常為了草而煩惱,甚至到作噩夢的程度。她夢到好心的田莊阿伯,看不過去年輕人的生手,便「順手」幫她灑了除草劑,把田埂上的雜草清一清。雖然佳玲有一些自己的想法,但面對鄉親的關心與善意,她沒有直接跟阿伯們講道理,而是比大家更早起床,背起割草機,把自己的草割乾淨,也幫鄰田交界處除一除,好讓阿伯阿母們安心。

在苗栗大南埔的年輕農夫賴咏華,對於和草相處,也有一套自己的信念。務農作為他實現「泥土到嘴唇」計畫的一部分,他選擇低度管理雜草,只要草沒有蓋過作物,收成維持在控制範圍內,他就不會積極除草。然而,周邊的阿伯們不太理解這樣的態度和作法,只覺得阿華不太管田,租給他的地只會長草,一傳十,十傳百,阿華被列入黑名單,在地人多半不願意租田給他。

到底是什麼草呢?弄得大家吃不好也睡不好?

雜草是個統稱,指非農友栽種的目標作物,卻自己長出來搶養分或造成農務困擾的草類。雜草的麻煩,除了會搶養分,長得太快速,還可能會吃掉原本作物需要的空間和陽光;其次,雜草強健的生命力令人吃驚,常見的蒲公英每一株可以結到一千顆種子,掉落土裡沉睡數十年也不死亡,只要遇到良好環境就可以迅速發芽茁壯,完全是「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的強悍。

面對如此強大的對手,怎麼辦呢?客家歌手林生祥在〈草〉這首歌裡唱道:「阿爸恨草,草搶肥料禾餓到。」在酷日或寒風中除草又是吃力的事,所以「阿母畏草,草生田塍撥到老。」農民對草的害怕和厭惡很難扭轉。在成本與效益的考量下,最後選了「總斷根!總斷根!就係這號除草劑」。

但長期施用除草劑的影響,近幾年慢慢浮上檯面:土壤硬化、土壤微生物消失、田間生態消失、抗藥性造成超級雜草。甚至,過量的除草劑隨著雨水進入土壤和水循環中,影響大環境的背景值。當初想要省下的人力與時間成本,似乎帶來更龐大的成本,從四面八方滲入我們的生活,許多人因此反思務農與周邊生態環境的關係。

近年興起的友善農作,對雜草的管理有不同的理解和作法,農人們秉持生態平衡、留一口飯給萬物吃的理念,重新思考草的價值。像是辨識雜草的種類與功能,包括草對土壤的保水性,不僅減少風沙,防止土壤流失,也維持土壤排水透氣的正常功能;或是保留雜草,增加害蟲與蝸牛的食源,分散牠們對作物的損害。以稻田裡的福壽螺為例,搭配水量控制,福壽螺還有機會成為除草的小幫手呢。

但是不除草,不代表不做任何事讓田區自生自滅。相反的,農友除了得更辛勤的管理雜草,還得積極的觀察草的種類,如何與周邊環境、土壤、微生物、作物相互作用。如同台大農藝系雜草管理研究室所相信的,雜草是「尚未被發覺其特殊用途,且予以經濟性栽培的植物」,不趕盡殺絕,保留一些空間,尋找可能的共生機會,都是邁向與草共生的一大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