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10月24日 星期一

【多多指教】

作者提供

文/郭子維

為了姐姐的婚事,全家南下到未來的姊夫家;由於不曾養過寵物,進到別人家裡,一股動物的氣味相當明顯,果然姊夫家養了隻毛很長的小狗,他們叫他「犬寶」。

聊著婚事的過程裡,犬寶一直趴在走道的中間,安靜又讓人無法忽略。

犬寶已經老了,光是到姊夫家已經至少七年,會知道這個年份,是因為親家們一直告訴我們,犬寶正是七年前的今天姊夫帶回來的,他們認真的說著犬寶,以至於長年不養寵物的我的家人們也都知道,在這個談論兩家婚姻的飯局裡,犬寶一樣重要。

七年前陌生的姊夫正在軍中服役,犬寶原是營區裡一位連長照顧的流浪狗。據說,姊夫時常回家哭訴,認為在軍中被老鳥們不合理的欺負;我想沒有人能夠知道被霸凌者的痛苦,不論什麼程度。這樣的事情在軍中屢見不鮮(或許任何群體),另一個相同痛苦的便是犬寶。

照顧犬寶的連長調職後,成為那些討厭連長的士官出氣的對象;某日,姊夫看見躺在走廊邊的犬寶(不知道當時他姿態是否已然如此衰老),被一位經過士官狠狠踢飛時,他做了在軍中唯一一次鼓起勇氣的事情-他直往營長室,告訴了營長這件事,沒有人知道一樣被欺負的姊夫,為何不曾為自己被欺負而投訴,也沒有人知道最好的解決方式是什麼,縱然有,或許我們也做不到。

只知道營長當天簽了一張半天的假單,要姊夫把犬寶帶離開營區,那天下午,犬寶便到了姊夫家直至今日與我們相遇。

在畸形的世界裡,虐待動物要成為真正的議題,或許都是近年才開始,我們都不會否認,如果人與人和人與動物之間有最黝暗之處,軍營裡必定佔著一塊陰影,全世界都是。數個月前的「小白事件」,或許只是最極端我們最可見的一個案例,在乎這件事情的人變多了,是不是證明倫理有悄悄地延伸我不知道,但依然可見許多軍官或退役士兵認為,「為了一隻狗公審軍人」是不合理的事;我不會說我理解他們的情緒,但也不覺得可以嘲笑說他們腦子有什麼問題,對於倫理延伸到動物或許本身就是苦難之路,羞辱之詞投入壁壘分明的彼岸,並無助於往前。真正讓我注意的是,許多匿名的留言會提到-軍人的形象、功能,必須藉以「殺戮」與「暴力」來證明軍人「勇猛果敢」。

或許我們都曾經是「殺戮」與「暴力」的參與者,就像《雄性暴力》提到的,當我們認為施暴的對象是「他團」,也就是和我不同類時,都將把施暴的對象視為不適用道德規律的群體,若如此,即便道德感在強的普通人如我們,都將做了令人髮指的事情後問心無愧,當問心無愧就不可能有反省。

我們是否都曾經擁護過暴力,並且問心無愧?

縱然刻意的暫且擱置「武器」與「暴力」的辯證,暫且擱置「動保人士」的標籤,我們捫心自問,以虐殺取樂究竟是不是可以被接受的?今天一個普通人能輕易虐殺路邊無法抵抗的生命(也許有人要問我關於踩死蟑螂的事),我們是不是都會感到某種沮喪與隱憂?當一位軍人在訓練殺戮的過程,卻不曾學到尊重生命,我們真能在面對他們時,感到被守護而安心?即便我們對於這些充滿暴力矛盾的事物帶有最幸福的期盼,是否更該投以最幸福的標準?

很多的暴力與殺戮,總在最不該的時刻,走往最糟的結果;或許犬寶安頓的晚年並不是最佳解,可能照顧他的連長對士官而言是個渾蛋,那些虐待過犬寶的士官們可能不曾受過懲罰,但通往最糟的路上,通常只需要一個,那麼一個鼓起勇氣的人,一個權柄擁有者有些許的轉念,就不會是走到最糟的點,但所有我們看見的崩毀,只因為沒有,一個都沒有。

好運的犬寶在姊夫家住了七年,他的家人記得他來到的日子,也因為眼睛紅腫剛看過醫生。被點了兩滴眼藥水後他甩一甩頭,像是懂得一切般的乖巧。

但我知道,即便他今天不乾淨、不乖巧、沒有人要,也應該要有不被傷害的權利。倫理的延伸實在過於複雜,和人性一樣。我不會因為救了犬寶,就認定未來的姊夫是一個完美的人物,即便做了這一件事,未來他和姊姊,他們家和我們家,還有漫漫長路。

只希望這能是個好的開始,也是自己的反省,縱然我如此糟糕,也希望未來看見某個事物正在走往毀壞之路時,能夠有勇氣往前多走那麼一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