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5-04-13 聯合報 動物上好戲 文／黃宗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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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提著貓籠上計程車，十個運將中有九個會想建立關於貓狗的共同話題…… 圖／Tank |
「我如果不在獸醫院，就在往獸醫院的路上。」在十九歲的松松和十七歲的豆豆還沒有去當小天使的那幾年，這句話是我的生活寫照。把原句裡的咖啡館換成獸醫院，感覺不但不再浪漫悠閒，還顯得忙碌悲慘。但其實，那是我非常珍惜想念的一段時光。貓咪們一輩子帶給我那麼多歡樂，能在牠們老年需要我的時候守護牠們，不只理所當然，還是千金難換。
提著貓籠上計程車，十個運將中有九個會想建立關於貓狗的共同話題，即使自己沒有養過動物，也會把知道的品種一一報上：「金吉拉？波斯貓？」這時我就會鄭重說明：「不是買來的品種貓，是米克斯，就是混種的意思。」如果被進一步追問牠們的身世，我總是只說「撿來的」。
事實上，松松和豆豆的來歷可不簡單－－松松被狠心的前主人連籠帶貓棄置在路邊，負責資源回收的先生發現提籠晃動，才驚覺其中有貓，把牠帶來問我們能否收養，懂得呼救的松松因此撿回一條小命；豆豆則是妹妹還任教於國中時，校工在學校的大型垃圾箱裡發現的小傢伙，一開始校工只是將豆豆帶離垃圾箱，無法多做些什麼，但隔日很離奇的又在垃圾堆中看見牠，只好向妹妹求救，豆豆就如此進了我家大門。但這樣曲折的「麻雀變鳳凰」、「乞丐變王子」的故事，若是在路途上細細分享，只是想表達友善而非真的對貓狗有興趣的運將們應該會困擾吧？所以，我多半用「撿來的」一語帶過，獨自在心中重溫與牠們相遇的奇蹟。
運將們的貓狗經
當然不是所有的運將都只是為了表示親切才硬和乘客聊貓狗，我也遇過真正喜歡動物的例子，而這類運將講起自家貓狗多半語帶得意，內容也十分溫馨。例如有位運將追憶當初多麼不高興他的小孩先斬後奏的從花市抱回一隻送養的小狗，但之後自己卻被征服、成為全家最愛狗的那個；他還傳授我狗的保健須知：每個月要餵牠吃心絲蟲的藥、若要預防老年行動困難，就趁早給維骨力等等。聽到這類故事，出於職業病，我會在心中默默給個A+，不但符合以領養代替購買的原則，又懂得妥善照顧狗。更棒的是，運將本人滔滔不絕說得好開心，我只要聽就可以了，對不擅長聊天的我來說，真是輕鬆愉快啊！
但也不是總有這種好運，有些運將們分享的貓狗經，讓我提心弔膽的當作恐怖故事：曾有位運將從收容所領養了名種犬後，抱怨狗有寄生蟲，害他的兒子被感染，於是又把狗送回去。當時我努力平靜的解釋：「你把牠送回去，十二天沒人領養牠就會被安樂死了。而且寄生蟲可以治療。」但當運將以「牠本來就是在收容所裡的」回答我時，我便不想再白費唇舌。
我想到自己曾在聲嘶力竭的結束一學期的動物保護通識課後，卻收到學生在期末報告中反駁以領養代替購買的主張。如果一學期的課程都難以改變某些人的觀念，我如何指望自己在二十分鐘內完成對運將的「洗腦」？
儘管心中又憤怒又替狗狗感到悲傷，也只能消極的祈禱這種比恐怖小說還驚悚的故事，在現實中越少越好。
前往獸醫院的路上
「叫車，帶一隻貓到古亭，有籠子裝。」豆豆慢性腎衰竭治療的五年間，這就是我們日常的台詞。其實松松也是同樣的問題，但因為牠痛恨上獸醫院，經常在我們電話叫車前就已完成躲貓貓的工作－－牠說不定得意的在心中對著超配合的豆豆說，「一路順風，我就不送了」？也因此，偶爾才有兩貓同車的機會。印象很深的一次，是我成功逮到松松後帶著兩隻貓上車，剛巧遇到的運將是位領養了三隻貓的貓奴。他一路都非常興奮的和我聊他家的貓有多可愛，還趁紅燈時播放他手機裡的貓咪影像給我看。
聊完他的貓，他問起我的貓幾歲了，我有點感慨的說：「一隻十七歲，一隻十九歲，都老了。」他非常驚訝的反問我，這樣就算老？我按照獸醫院張貼的換算表格告訴他，十七歲的貓咪相當於八十幾歲的人。此時，這位運將先生像是遭受巨大打擊似的，小聲的說：「我以為貓的壽命和人一樣長。」那一刻我的感覺好複雜，既為自己無意中讓他那麼震驚感到抱歉，又為他如此珍惜人與貓的情感、希望「與子偕老」的心情而深深感動。
親愛的松松與豆豆在一個月內先後離開我，到天堂繼續當歡喜冤家。當了天使的牠們已不需要運將接送，可以自由的來去了吧？
帶著牠們搭車往返獸醫院的這幾年，即使我再自閉，碰上運將朋友要分享貓狗經，我還是沒辦法裝聾作啞，於是那些交談經驗就成了我很特殊的回憶。我想，這也是牠們給我的，另類的禮物。我會將這份禮物，連同其他所有共處時的珍貴記憶，永遠永遠好好的收藏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