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4年1月19日 星期日

【書籍】如果每個人都肯稍微調整自己的那把量尺《為什麼狗是寵物?豬是食物?》

【黃宗潔 專欄】

為什麼狗是寵物?豬是食物?:人類與動物之間的道德難題


我想,《為什麼狗是寵物?豬是食物》這本書之所以被喻為「動物版的《正義》」,應該是來自於第二章的動物版「電車問題」的討論:電車問題大家應該都很熟悉,對於兩種不同的電車失控情況,多數人會選擇將失控的電車轉向以避免撞死五個人──僅管會因此殺死另一個人;但在同樣可以救回五個人的狀況下,卻不願意將一個人推下軌道。

那麼,若換成以下的狀況,你又會如何選擇呢?一、失控的電車正要撞向世上僅存的五隻大猩猩,你可以使它轉向撞向一位青年?二、電車正撞向一位陌生人,你可以轉向讓它撞向你的狗?(大多數人都會同意應該人命優先,因此不會選擇救大猩猩,甚至會犧牲自己的狗。不過我願意誠實地承認在狀況二,我不會改變電車方向去殺死我的狗),但是有一個新的狀況是,如果這輛失控的電車(其實我看到這裡,心裡想的是這輛電車該去維修了…...)會撞向五隻黑猩猩,此時你若把旁邊一隻黑猩猩推下軌道,就可以拯救前方的五隻猩猩呢?有趣的事出現了,大部分人會同意,把一隻黑猩猩推下去換取五隻黑猩猩是合理的選擇。這和人類版電車問題的狀況二完全相同,答案卻剛好相反。換句話說,我們在思考有關動物問題的道德情境時,直覺與標準顯然都不同,而這正是作者在這本人類動物互動學當中,要提出討論的。



透過人和動物各種複雜的互動關係之歷史、情境與各種研究的介紹,作者 Hal Herzog 指出,人類動物互動學最大的特色,就是人類思考動物的方式,幾乎無可避免的就是一種浮動混亂與矛盾的狀態,總是混合了邏輯與情感,並且隨時存在著認知失調的衝突,因為許多道德選擇到最後往往在邏輯上站不住腳或禁不起追問,用作者的話來說,就是「一不小心就會踏進道德沼澤」,於是多數人乾脆選擇規避思考,到最後,人們對其他生物如何被對待所抱持的態度,往往就是「哲學家口中『沒有立場』或『立場空泛』的例證,也就是大量互不相關的想法與單獨看法的表面結合體。」

透過書中若干讀來也許並不愉快的例子,作者揭示了人類看待動物時,必然要踏進的複雜道德迷宮:作者本人曾經因為擔任實驗助理,必須把動物丟進滾水中,他發現自己可以處理蚯蚓、龍蝦、蠍子、蜥蝪,但是到了小蛇時,他顫抖了,最後,他發現他無法把一隻老鼠丟進沸鍋中,而退出了實驗;他也討論了為何我們對鬥雞感到如此難以接受和憤怒,卻任由數萬倍的肉雞過著不堪的一生?為何我們對寵物有著依附的情感,但許多人在童年時虐待動物的比例卻是如此之高,且完全出乎我們意料的,這些虐待動物者可能並非什麼監獄中的殺人狂魔,而是我們身邊的普通人。隨便訪問一下,就可得出不勝枚舉的可怕故事(這一章真令人毛骨悚然)…...另外,他也討論了狂熱動物權益份子可能陷入的困境。

無可避免的,道德牽涉劃界,如何劃界則是個有趣的問題,這是為何我在飲食文學最後的期末考題,請同學們思考自己是如何劃界的。透過這個過程,我們會發現自己的道德量尺,可能常常遭受挑戰。但是,道德的複雜性,不應該等於道德的麻痺。道德的絕對主義者,可能會陷入自己所造的道德迷障中,但我們至少可以在能力範圍內,像作者一樣,讓「獸性與我做出新的妥協」:當使勁拉一隻鳟魚已無法讓他興奮時,他停止了釣魚的習慣;另外,他也不再吃小牛肉,並且重新去選擇生前活得好一些的雞與蛋……我們救不了全世界,但是如果每個人都肯稍微調整自己的那把量尺,我們也許可以讓世界比現在的樣子,稍微美麗一點點。

我很喜歡書中一段與一位從事蠵龜保育計畫女士的訪談,她說,這五年來她救了可能有一百隻海龜,但實際上,一千隻中只有一隻會存活,可是,那又如何呢?「在我心中,每一隻我救過的海龜都是存活好好的那隻。我不知道其他的蠵龜怎麼樣,但我救的都還活著。」那些暗夜中的殺戮與悲慘永無止盡,可是,每一隻我們救過的動物都是存活好好的那隻。這段話,我想送給所有在動保工作上一直努力往前走,不願放棄的朋友。